【陈淬率军大破逆贼~苗傅设伏诛杀佞臣】
诗曰:
有事但近君子说,是非休听小人言。
谋人钱财害人命,荣华富贵不多年。
越奸越狡越狠毒,奸狡原来天不容。
富贵若从奸狡得,世间呆汉啖西风。
话说杜充任留守后,决黄河水自泗水入淮水,以阻金兵,淹死百姓无数。时金人再陷青州,又陷濰州,焚城而去。京东安抚刘洪道入青州守之。陕州都统邵兴及金人战于潼关,败之,复虢州。
只说这日,杜充正在留守府闲坐,忽报贼人王善、曹成、孔彦舟、张用合众五十万,攻南薫门。
张用与曹成、李宏、马友为结义兄弟,有众数万,分为六军。曹成,河南外黄人,因杀人投拱圣指挥为兵,膂力过人,善战多能,军中服其勇。马友,大名府农家汉,始以巡社结甲,夹河守御。因乏食而来攻城。
杜充急令岳飞出战。岳飞与杜充说道:“我部兵少,恐兵败失了留守体面,还请遣他将对敌。”
杜充道:“宗帅没死时,你与主管步军司闾勍受命,保护陵寝,大战汜水关,射殪金将,大破其众。我也是听闻的,所以调你回来,有用着你处,今日受我节制,便不肯用命么?你若不去退敌,当依军法处置。”岳飞无奈,只得出兵。
时岳飞所部仅八百守门,众惧不敌,岳飞道:“贼虽多,不过乌合之众,吾为诸君破之。”遂命大开城门,左挟弓,右运矛,骑马横冲贼阵,王善、曹成四人兵马大乱,岳飞挥兵来杀,贼溃败而去。岳飞亦回城。
杜充招诸将于白虎节堂议事,诸将两厢站立。杜充堂上坐定,问道:“贼寇此来,人多势众,我闻那张用原是岳飞之人,可有其事?”
岳飞回道:“确有其事,前番孟邦杰、张用随我战于太行,不知所踪,我以为身死,而为其立墓,不想却做了贼人。”
杜充道:“你自家兄弟事,当须你自家解决。”
岳飞道:“某愿出战,生擒张用以归。”
杜充道:“你可点兵五千,桑仲做你副手同去。”随即,二将领令,点起兵马,出南薫门外,来寻张用。
却说曹成、孔彦舟败了一阵,知东京不易取,二人遂与张用、王善分道扬镳。张用乃与王善各自收兵扎营,以为犄角。张用在帐中尚未坐热,只听营外喊声响起,遂提刀上马,领喽罗出营摆开阵势。
张用见是岳飞领人马来到,在马上欠身道:“大哥别来无恙。”
岳飞道:“去岁汝与孟邦杰于太行战后,生死不见,怎地做了贼寇?孟邦杰又在何处?”
张用道:“自那日大战,金军势大,将我二人冲散,我亦不知孟邦杰何处去了,本想再寻大哥,却迷失路径,等寻着旧路,已是人马无踪,后听闻杜充任事,不能重用豪杰,因此渡河寻着王善,共兴大事。”
岳飞道:“既然认得为兄,何不卸甲来归?再叙兄弟之谊。”
张用道:“大哥不必多说,如今杜充为留守,谁人心服?便是大哥,恐怕也是受气过斗。张用不愿屈沉小人之下,望大哥勿怪。”岳飞身边王贵、徐庆等人听了,心中不平。
徐庆催马舞条狼牙棒而来,声如炸雷叫道:“你这厮好言相劝,却给脸不要,你来,今日与你见个高低。”
张用兴起,喝道:“我与大哥说话,哪显得你口舌,且来吃我一刀。”打马来拼徐庆。
徐庆与张用大战二十合,未分输赢。王贵对岳飞道:“鹏举不可心慈,如今只可先擒了张用再说。”岳飞乃挥兵杀去,张用大败,忽一军从左直冲官军,官军混乱,岳飞急使王贵抵挡,王贵催马迎面见一人,身着金甲红袍,骑匹火块赤马,生的赤发红须,胜如天神。王贵原在宗泽麾下认得,却是王善。
王贵喝道:“即为反贼,吃吾一刀。”挥大杆刀来战王善。王善手举钢鞭,也来相拼。不十合,王贵不敌,桑仲见了,使长戈来助,王善力斗二将十余合,忽的口中念咒,额头闪出那个神目,射出尺余金光,鼻内吐烟,口内喷火。桑仲、王贵大惊,刀、戈已乱,王善一鞭打中王贵后背,王贵抱鞍吐血,桑仲来救王贵,亦被王善一鞭打在前胸,吐血落马,被徐庆救起。岳飞只得奋枪,迎住王善厮杀,张用见王善相救,回兵杀来,岳飞、桑仲大败,只得领兵速退城中,王善一路追杀。
岳飞见不能脱,单人匹马阻住王善叫道:“当日宗元帅待汝可薄?何有面目做贼苟活?”只这一句,勾起王善思念宗泽知遇之恩,无颜再追,领兵马与张用撤去。
岳飞见王善退去,便就回城,将事说与杜充。杜充问岳飞道:“汝为留守司统制,以数千人马,致使官军败绩,莫非念及张用旧情,徇私不尽力?”
岳飞道:“留守明察,只因王善会使妖法,又以兵突袭,才至此败。”
桑仲道:“岳飞所言属实,却是如此。”杜充方解其意。岳飞又擒贼杜叔五、孙海于开封府东明县。借补英州刺史。
却说张用、王善乃引兵去犯淮宁府,淮宁又称陈州、淮阳。杜充遣统制马皋追击,张用、王善并兵击马皋,官军大败,尸填蔡河,人马皆践尸而渡,至铁炉步而还,官军存者无几。
于是王善整兵欲攻淮宁,张用急止不可,说道:“吾徒所以来,为乏粮耳,安可攻国家之郡县?”
王善笑道:“天下大乱,乃贵贱、贫富更变之时,岂止于求粮而已!况京城已出兵来击我,事岂无名乎!”
张用道:“汝攻陈州,吾当往蔡州。然兄弟之义,文字勿绝。”乃命诸军束装。翼日,王善鸣鼓进兵,云梯、天桥逼陈州城下,守臣冯长宁、通判滕膺命熔金汁灌之,焚其天桥。
张用劝王善勿攻道:“陈州已有防备,久攻不下,官军来救,则表里受敌矣。”
王善道:“安有小不利而遂止,当俟鸦头变白,乃舍此城耳。”张用见王善不听,引其军去,据守确山,号为“张莽荡”。
王善独自围攻淮宁久之,杜充遣都统制陈淬率兵二万前往解围,陈淬至陈州城外,王善引军对阵。官军门旗开处,陈淬披挂整齐,马上横着画戟,咬牙大骂王善道:“反国凶逆,乱臣贼子,怎敢围攻陈州?今日便斫你之头,报我失子之痛!”
王善以鞭指陈淬骂道:“老贼,可与汝子阴曹团聚,恩州时便该杀汝。”
陈淬从子仲敏,舞戟飞马出阵叫道:“杀你这贼,报我兄长大仇。”王善令孙胜、孙清迎战,与陈仲敏斗三十余合,陈仲敏不敌孙氏兄弟,遮拦不住,陈淬便要出战。
旁边一将,挺丈八铁枪,跃马叫道:“仲敏回阵。”向前迎住孙胜、孙清便斗。陈淬视之,正是岳飞。
孙胜、孙清双举狼牙棒,大战岳飞十余合,被岳飞那杆铁枪神出鬼没,杀的盔歪甲斜,斗二十合上,孙清举狼牙棒砸下来,岳飞用枪一拨,狼牙棒正打中孙胜落马,孙清吃了一惊,岳飞趁势一枪,又扫孙清坠地,命军士活捉。
陈淬见岳飞得胜,把戟一指,官军卷过对面去。陈州通判滕膺也率兵出城相助,与陈淬表里合击王善,王善腹背受敌,大败亏输,狼狈而走。陈淬破贼有功,拜宿州安抚使。
建炎三年正月下旬,御营平寇左将军韩世忠军溃于沭阳,其将张遇死,世忠奔盐城。金兵执淮阳守臣李宽,杀转运副使李跋,以骑兵三千取彭城,间道趣淮甸。月末,至泗洲。
二月,命刘正彦部兵卫皇子、六宫如杭州。江、淮制置使刘光世阻淮拒金人,敌未至,自溃。金人犯楚州,守臣朱琳降。金人又陷天长军。金兵过杨子桥,游骑至瓜洲,太常少卿季陵奉太庙神主行,金兵追之,失太祖神主。
粘罕、讹里朵遣将拔离速、乌林荅泰欲、马五攻扬州,未至一百五十里,马五以五百骑先驰至扬州城下。内侍邝询报金兵至,天子披甲仓卒渡江,驰幸镇江府。镇江即润州。贬帝号,复称康王。王渊与宦官康履等人随行至镇江。天子思起当年陈东之事,追赠陈东、欧阳澈承事郎,陈东无子,官有服亲一人,欧阳澈一子,令州县抚其家。遣守臣祭陈东墓,赐缗钱五百。
再说王渊因深交内侍康履,步步高升,搜刮钱财与民脂民膏,以战船运送,致使数万兵马不能渡河,损失殆尽。奉国军节度使刘光世见帝泣告:“王渊专管江上海船,每言缓急决不误事。今臣所部数万,二千余骑,皆不能济。”王渊忿其言,斩江北都巡检皇甫佐以自解。中书侍郎朱胜非驰见渊督之,乃始经画,已无所及。自是,王渊失诸将之心。
王渊见天子留驾不行,独自谏言:“镇江止可捍一面,若金人自通州渡,先据姑苏,将若之何?不如钱塘有重江之险。”乃从王渊议,由镇江幸杭州,使王渊守姑苏。留朱胜非守镇江,以吏部尚书吕颐浩为资政殿大学士、江淮制置使。都巡检使刘光世为殿前都指挥使,充行在五军制置使,驻镇江府,控扼江口。主管马军司杨惟忠节制江东军马,驻江宁府。
时大将张俊、杨沂中、韩世忠分守要害,扈卫者独上党郡人苗傅。苗傅祖父苗授,父苗履。苗授在神宗元丰年间为殿前都指挥使。康王建元帅府,信德守臣梁扬祖以兵万人至,苗傅与张俊、杨沂中、田师中皆隶麾下。
天子自镇江出走,沿途经吕城镇至常州,御营统制王亦谋据江宁,不克而遁。御营平寇前将军范琼自东平引兵至寿春,其部兵杀守臣邓绍密。天子到达平江府,平江即苏州。金军又犯泰州,守臣曾班以城降。丁进纵兵剽掠,王渊使刘正彦招降丁进诛之,刘正彦自此心怀怨愤。刘正彦以平丁进功,升武功大夫、威州刺史。
天子至吴江县,命朱胜非节制平江府、秀州控扼军马,礼部侍郎张浚副之。又命朱胜非兼御营副使。留王渊守平江。以忠训郎刘俊民为阁门祗候,赍书使金军。天子至秀州,命吕颐浩往来经制长江,以龙图阁待制、知江州陈彦文为沿江措置使。中旬又至秀州崇德县,吕颐浩从行,即拜同签书枢密院事、江淮两浙制置使,以兵二千还屯京口。又命御营中军统制张俊以兵八千守苏州吴江县,吏部员外郎郑资之为沿江防托,监察御史林之平为沿海防托,募海舟守隘。二月十三日,天子至杭州暂居。
后金人陷晋宁军,守臣徐徽言死之。天子下诏罪己,求直言。赦杂犯死罪以下囚,放还士大夫被窜斥者,惟李纲罪在不赦,更不放还。盖用黄潜善计,罪李纲以谢金人。置江宁府榷货务都茶场。出米十万斛,即杭州、秀州、常州、湖州、平江府降价出卖,济东北流寓之人。时拔离速已焚扬州而去。
二月下旬,用御史中丞张澂之言,罢免黄潜善、汪伯彦,以户部尚书叶梦得为尚书左丞,张澂为右丞。金人去扬州过高邮军,守臣赵士瑗弃城走。溃兵宋进犯泰州,守臣曾班遁。吕颐浩遣将陈彦渡江袭金余兵,复扬州。靳赛犯通州。韩世忠小校李在叛据高邮。召朱胜非赴行在,留张浚驻平江。以王庶为陕西节制使、京兆知府。
三月,金国四太子兀术闻高宗渡江,乃徙刘豫知东平府,充京东西、淮南等路安抚使,节制大名开德府、濮、滨、博、棣、德、沧等州,以刘麟知济南府,界旧河以南,刘豫统之。
天子自到杭州,以朱胜非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罢叶梦得。用卢益为尚书左丞,未拜,复罢为资政殿学士。御营都统制王渊同签书枢密院事,吕颐浩为江南东路安抚制置使、知江宁府。
王渊不守平江,装大船十数,自维扬来杭,杭州人相谓道:“船中所载,皆王渊平陈通时杀富民夺之家财也。”言入苗傅之耳,乃与刘正彦饮酒私语道:“吾祖父皆有功于社稷,而王渊躐跻枢筦,皆言由内侍康履所荐,无人能服。王渊招降赵万、陈通,而复尽诛之,此不义也!杀杭州富民夺家财,此不仁也!此贼不仁不义,罪大当诛。”
刘正彦酒酣,恨道:“我虽是王渊举荐用事,然王渊私夺我兵,我怨恨已久。康履一路随驾,自作威福,强霸民宅,会当共除之。我二人可同心尽力,清君之侧,铲除国贼。”
次日,苗傅招其党张逵、王世修、王钧甫、马柔吉等人于天竺寺,私谋作乱道:“王渊、康履使天子颠沛至此,犹敢强横凶戾,百姓皆望其死。”乃各自用血,书姓字部首签于黄卷上。
张逵复激怒诸军道:“能杀王渊及内侍康履,则人人有功社稷,朝廷岂能遍罪哉!”
王钧甫道:“我等皆为燕人,号为‘赤心军’,无不痛恨阉党专权,祸国害民。”于是军士争愤,人人愿效命。
苗傅、刘正彦已定杀王渊、康履之心,乃以临安县有盗为名,想使王渊让其二人出兵于外,便以行事。哪知康履侍从得密报黄卷小文书,呈与康履,有两统制作“田”、“金”字署卷末,田乃“苗”字,金乃“劉”也。
康履转告王渊道:“我得密报,苗傅、刘正彦等人聚于天竺寺数日,似图谋不轨,枢密大人须小心应对。”王渊乃伏兵于天竺寺内外,欲先下手为强,诛杀苗、刘。
苗傅、刘正彦亦探得,苗傅与刘正彦道:“王渊每退朝,必经城北青石桥回府,我二人可伏兵于桥下,待王渊至桥上,可尽出伏兵,将桥前后围堵,王渊死矣。”刘正彦拍手称妙。明日,遂伏兵城北桥下,俟王渊退朝。
王渊不知,退朝经此桥,忽觉心中绞痛,又听桥下金石之声,对随从大叫道:“速离此处。”乃策马狂奔。只见前路伏兵涌出,截断去路,为首者正是苗傅。王渊欲从原路退回,后路亦被刘正彦所堵。
王渊叫道:“刘正彦,汝为大官,乃我向天子引荐,何故忘恩负义?”
刘正彦叱道:“汝伏兵天竺寺欲杀我二人,何有情义?更勾结宦官康履、蓝珪、曾择,而得显位,荼毒害民!吾今日为民除害,何为忘恩负义?你若晓事,当自行了断,免我动手。”
王渊高叫道:“有能杀苗傅、刘正彦者,赏百金。”王渊自提九耳八环刀,骑青鬃马来迎刘正彦,刘正彦亦挥刀纵马引众交战。
正混战时,苗傅觑得王渊后心弯弓一箭,将王渊贯于马下,王渊心急,欲跳桥逃走,却被刘正彦一刀斩杀,将王渊余部一并诛尽。又以兵围康履家,未得康履,乃分捕内官,凡无须者尽杀之。
正是:
满朝君昏与臣懦,丢了龙椅并城池。
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