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信叔大破铁浮屠~王子华力克宿州城】
诗曰:
五色戎旌百万鞍,徒夸龙虎统兵官。
嚣喧闪电蕃营乱,阵算回风虏帐寒。
兵法用过黄石远,血盟沥尽赤心乾。
太平弟子忧成病,安得征君旧业宽。
话说顺昌受围已四日,金兵益盛,乃移寨于李村,距顺昌城二十里。刘锜遣骁将阎充募壮士五百人,夜斫其营。是夕,天欲雨,电光四起,阎充军见辫发者辄斩之。金兵大败,退十五里。
刘锜复募百人以往,或请衔枚静语。刘锜笑道:“无以枚也。”命折竹为嘂,如市井儿以为戏者,人持一以为号,直犯金营。电所烛则皆奋击,电止则匿不动,敌众大乱。百人者闻吹声即聚,金人益不能测,终夜自战,积尸盈野,完颜褎只得退军老婆湾,遣使告兀术兵马之败。朝廷知刘锜首战大胜,特授鼎州观察使、枢密副都承旨、沿淮制置使。秦桧却不想刘锜立功,奏请天子,命刘锜择利班师,刘锜不奉诏,誓死守御顺昌府。
权奸狡诈弄是非,掣肘英雄长敌势。
太尉砺刃不认命,北军把来作羔羊。
兀术在汴京得完颜褎之报,大怒,即披挂金甲白袍,索靴上马,率金国将佐及宋叛将孔彦舟、郦琼、赵荣等虎旅十余万,过淮宁留一宿,治战具,备糗粮,不七日至顺昌。扎营于西北,绵亘十五里。
刘锜闻兀术至,会诸将于城上问策,韩直等将道:“殿帅,今已屡捷,宜乘此势,具舟全军而归。”
刘锜道:“朝廷养兵十五年,正为缓急之用,况已挫贼锋,军声稍振,虽众寡不侔,然有进无退。且敌营甚迩,而兀术又来,吾军一动,彼蹑其后,则前功俱废。使敌侵轶两淮,震惊江、浙,则平生报国之志,反成误国之罪。”众皆感动思奋道:“惟太尉命。”
刘锜募得曹成等二人,谕之道:“遣汝作间,事捷重赏,第如我言,敌必不汝杀。今置汝绰路骑中,汝遇敌则佯坠马,为敌所得。敌帅问我何如人,则说:‘太平边帅子,喜声伎,朝廷以两国讲好,使守东京图逸乐耳’。”二人便辞了刘锜,出城去了。
却说兀术至顺昌城外数十里,责诸将丧师,众将皆道:“南朝用兵,非昔之比,元帅临城自见。”兀术提军来窥顺昌,途中正遇曹成二人,二人见是金军人马,也不答话,各挺军器,纵马冲来。韩常令崔庆、崔虎去迎,无三合,曹成二人卖个破绽,佯装坠马,被崔庆、崔虎生擒归阵。
兀术果问刘锜,曹成二人答道:“刘锜太平边帅子,喜好声伎,朝廷以两国讲好,使守东京图逸乐耳,不想到此被围,只待元帅擒耳。”
兀术喜道:“此城易破耳。”即置鹅车炮具不用。翌日,刘锜登城,望见二人远来,缒而上之,乃敌械曹成等归,以文书一卷系于械,刘锜惧惑军心,立焚之。
每日,兀术率军来城下索战,刘锜不应,只用强弩射退。每夜,兀术方睡,便闻鼓声震山谷,营中十余万军士,惊慌喧哗,人喊马嘶,终夜有声,寝不安席。遣人近城窃听,城中肃然,无鸡犬声。兀术帐前甲兵环列,持烛照夜,其众分番假寐马上。却不知是刘锜效仿诸葛亮智取汉中,以逸待劳之计也。
数日后,兀术在军中,庖官方进烤全羊、炙鹿肉,捣了一碟子蒜泥,都来放在兀术面前帅案上。兀术以双手撕肉,蘸着蒜泥,狼吞虎咽吃了一回,又吃了半瓮酒,正吃的高兴,忽报刘锜遣耿训以书约战。
兀术命入帐中,耿训递上战书,兀术将油乎乎的手翻开来看,怒道:“刘锜何敢与我战,以吾力破尔城,直用靴尖趯倒耳。”
耿训道:“太尉非但请与太子战,且谓太子必不敢济河,愿献浮桥五所,济而大战。”
兀术道:“善。原书批回,来日决战。”兀术将战书还于耿训,又指熟羊而问耿训道:“食否?”
耿训道:“耿训须回报殿帅,不便搅扰四太子。”说罢便去。
兀术乃下令明日攻下顺昌,府治会食。迟明,刘锜果为五浮桥于颍河上,兀术率军,由之以济。刘锜暗自遣人投毒颍河上流及草中,戒本部军士虽渴死,毋得饮于河者;如饮,夷其族。
顺昌城下,两阵对圆。正值辰牌,兀术乘甲马,以三千铁浮屠、拐子马督战,号为“长胜军”,严阵以待。军后置拒马木,每进一步,即用拒马拥之,人进一步,拒马亦进,退不可却。其余诸将帅各居一部。
宋军众将请先击韩常,刘锜道:“击韩虽退,兀术精兵尚不可当,法当先击兀术。兀术一动,则余无能为矣。”乃横斧出马,声如洪钟叫道:“兀术何在?你爷娘生得你三头六臂?敢在此放刁不走?”
兀术寻声望时,只见刘锜金盔金甲,半披红袍,果然好个人物,有《临江仙》为证:
面阔鼻直虎目睁,雅量神机英概。西北豪烈数俊杰。爽性通阴阳,卧虎保岩疆。
骅骝马上担金斧,腰下配挂军刀。果决儒将世人夸。英风透敌胆,刘锜字信叔。
兀术出马,扬鞭指而厉声道:“顺昌虽高大,怎挡我十万虎旅?富平之战有汝乎?张浚合五军惨败,何况尔等!”
刘锜见韩常在兀术之侧,大喝道:“富平虽败,尔韩将军为独眼龙也。”
韩常听闻,咬牙切齿请战,兀术应允,皆被刘锜乱箭、擂石打退。兀术大骂道:“无信之徒,汝约我战,避而不出,降又不降,是何故也?”
刘锜大笑道:“四太子兵多,昔日汉高祖有言:‘吾宁斗智不斗力’。”兀术听了更气,令就地扎营,令完颜褎屯兵西门;突合速屯兵东门;韩常屯兵北门;自引诸将屯兵南门。
时天大暑,金军远来疲敝,刘锜士气闲暇,金军昼夜不解甲,刘锜军皆番休更食羊马垣下。数日,兀术人马饥渴,食水草者辄病,往往困乏。
一日,方晨气清凉,刘锜按兵不动,至未时,敌力疲气索,刘锜招诸将道:“耿训、曹成引兵五百先出西门,以锐斧、标枪战兀术疲兵,听鸣金则收兵。”二人领命而去。
耿、曹二人去后,刘锜又令赵撙、韩直道:“你二人引步骑五千出南门,亦各持锐斧、标枪、陌刀,勿喊,悄至金营,兀术必以铁浮屠、拐子马出战。那时但以长柄锐斧、标枪、陌刀犯之,兀术军马必溃,听鸣金则退回。我自与陈知府守城,违令者诛。”赵、韩领了钧旨,往攻兀术。
却说兀术正在营中思破敌之策,完颜褎遣军士来报,说城中有兵马出西门犯营,兀术急往西门迎敌,兀术方到西门,赤盏晖使人告急,兀术又转南门助赤盏晖,宋军统制官赵撙、韩直身中数矢,战不肯已,士殊死斗,入金军阵,刀斧乱下,兀术以铁浮屠、拐子马迎战,官军以枪标去其兜牟,大斧断其臂,碎其首。兀术兵马大败,遽以拒马木障之,少休。
刘锜在谯楼上望见,令鸣金收兵,赵、韩、耿、曹四将收兵回城。刘锜令城上鼓声不绝,乃出饭羹,坐饷战士如平时,敌披靡不敢近。
刘锜正在吃饭,忽有河北军密使人来告官军道:“我辈元是左护军,本无斗志,所可杀者两翼拐子马尔。”
刘锜笑道:“事可成矣!”食已,撤拒马木,亲身引军,深入斫敌,又大破之。兀术金军,弃尸毙马,血肉枕藉,车旗器甲,积如山阜。
兀术平日恃以为强者,十损七八,至陈州,数诸将之罪,韩常以下皆鞭之,乃自拥众还汴。韩常由是怨恨兀术,始有叛心。此为宋绍兴十年,五、六月事也,亦是中兴十三处战功之五。
刘锜捷闻,天子喜甚,授刘锜武泰军节度使、侍卫马军都虞候、知顺昌府、沿淮制置使。
刘锜战退兀术同时,岳飞已统大军自鄂州出兵,行军至西北德安府,又向北取道信阳军往攻蔡州,令张宪、姚政引前军、游奕军向东北来援顺昌府。
岳飞到信阳军休整一日,问诸将道:“兀术有‘铁人军’,人马皆用三层铁铠包裹,锐不可当。你等有何见识破之?但讲无妨。”
背嵬军统制徐庆道:“兀术铁浮屠与连环马有异曲同工之妙,大哥可知呼延灼征讨梁山?”
岳太尉道:“这我险些忘记,呼延灼当初征讨梁山,所仗连环马,无往不胜,后被徐宁钩镰枪所破。那铁浮屠与连环马皆弱在马足,若使钩镰枪,破之必矣。”又问徐庆:“兄弟曾是铁匠,可会造钩镰枪么?”
徐庆道:“小弟不才,诸般军器皆能打得。”
岳飞大喜,令道:“甚好,汝可选取健壮军卒,造钩镰枪三千,日后必有大用。限期一月,违者军法论处。”徐庆依令,日夜监造钩镰枪不提。
岳飞次日将要北上,忽然天子遣司农少卿李若虚诣岳飞军谕指班师,岳飞不听,李若虚自回朝复命去了。岳飞领兵遂北。
再说岳家军张宪、姚政引前军、游奕军来援顺昌,至淮南西路光州境上,知兀术已退,顺昌解围,张宪乃与姚政折往西北,攻取了京西北路蔡州。岳飞随后到蔡州,大喜,乃使马羽镇守蔡州。岳飞命牛皋出师京西,与金人战汴、许间,大获全胜。牛皋趁势追至汝州,再领军东进,与岳飞会合。
是时,刘光世已拜太保,为三京招抚处置使,以援刘锜。光世请李显忠为前军都统,又请王德自隶。时王德授命隶张俊,名其军为“锐胜”,不愿再受其节制。李显忠随刘光世行至宿、泗二州,军马多溃。光世进军至和州时,知永兴军兼节制陕西诸路军马郭浩,已遣统制郑建充攻破金人于醴州,复其城。
朝廷不知兀术败走,以为顺昌危急,再令张俊援刘锜,张俊遣左护军都统制王德先驱,王德暂至顺昌,值围已解,复还庐州;张俊再遣统制宋超败金人于亳州永城县朱家村。张俊知郦琼兵屯亳州,乃以大军至城父,檄王德就取宿州。王德倍道自寿春驰至蕲县,与金军游骑相遇,王德遂引兵入城,偃旗卧鼓,金军见状引去。王德潜师急行宿州,夜半,至金营外。敌将高统军诘朝压汴水列阵,伪守马秦、同知耶律温以三千人隔汴水邀战。
王德策马先济,步骑从之。声如雷霆,遥谓贼道:“吾与金人大小百战,虽名王贵酋,莫不糜碎,尔何为者。”群贼见王德是何模样?但见:
容颜胜似锅底,须发宛若钢针。咬牙切齿眼圆睁。声叫震破天门。
甲胄森森铁叶,弓矢强劲穿铜。难得刀马英雄汉。军官夜叉王德。
敌军见王德相貌,听其声音,纷纷投兵而降。高统军与马秦、耶律温驰入宿州城中,闭门城守。王德至城下,呼马秦谕以逆顺道:“马秦,汝亦为宋人,何故与狼为伍、为虎作伥?城破身死只在目前,不如早降,共击金贼,留忠名于世上。”马秦听闻,乃自缒而下。王德见马秦已降,叱其子王顺攻城,王顺先登,与将士攻下宿州,共擒高统军、耶律温。
王德入城,高统军不降,被王德所杀,马秦劝降耶律温,王德将二人遣诣行在。王德乘胜趋亳州,与张俊会于城父县。时叛将郦琼屯亳,闻王德至,谓三路都统葛王完颜褎道:“王夜叉彪悍异常,未易当也。”完颜褎也识王德名号,遂与郦琼弃城遁去。张俊引军入城,父老列香花相迎,遂复亳州。
正是:
莫使敌人威风显,先让自己胆气雄。
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