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晚,芦花的肚子痛了起来。大过节的,没请到人。芦花痛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大力又进城去,好不容易请来了接生婆——就是上次给卢俊接生的那位。她来了一看,就和干妈说:“这次不很妙,孩子位置不对。”她试着给芦花转胎位,最后是看见孩子臀部下来了。
“这可怎么好啊,怎么屁股先下呀!”干妈在一边着急,恨不得能帮芦花使一把劲。
“我看她折腾这么久,都快没力气了。”接生婆说,“你看看家里有什么补的,给她点。”
干妈找到了几块不知啥时藏的老参片,切了切,就往芦花嘴里塞。
“来,憋足气,快点用力。”接生婆和芦花说。
芦花满头是汗,脸色苍白,劲使的脸都变了形。一喘气,孩子又缩了回去。产婆眉头皱得紧紧的,低声和干妈说了什么。干妈走近前来,对芦花说:“闺女,你咬咬牙用力往下顶,没劲也得使出劲来,不然孩子就快憋坏了!”
一阵强痛袭来,已经是精疲力竭的芦花在昏沉中咬着牙,长长地吸了口气,然后就紧紧往下憋着。凭感觉她知道孩子就快出来了,没听到产婆说好,她那口气就一直憋着,憋得她出了声的喊起来,眼看着就要顶不住了。那宫缩的力量可真够大的,那一个长憋气的功夫,一股力跟着从里往外,一下就把孩子顶了出来。
孩子出来了,停了片刻哭出声来了,周围人才松了口气。是个女娃,在妈妈肚里憋久了,脸蛋有些发紫。
“好险哪。”接生婆说。
“我看看孩子……”芦花用微弱的声音说。
产婆给孩子擦洗过,转身正要把孩子送过来,一看芦花,吓坏了。
“不好,她出血了。赶紧给我倒碗水来。”接生婆从干妈手里接过水,冲了药,给芦花喝了下去。半个时辰过去了,芦花还在出血,人就像瘫了一般。干妈跑出去和秀珍的爸说:“这下可怎么好,芦花血流个不停,药都止不住。再这么下去会没命的!”
秀珍爸脑筋急转着,想起了什么,对干妈说:“芦花的大伯以前是打功夫的,听说他们都有止血药的秘方,赶紧叫二力去找他问问。”
事到如今也只好试试了。二力飞也似的跑去石伯家,上气不接下气,说芦花生了孩子,出了好多血,问有没有止血的药。石伯一听,也顾不得多问。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跟着二力出了门。
那小瓶里是些粉末状的东西,石伯用水冲了冲,让干妈给芦花喂下。芦花这时已经非常虚弱,没有多少感觉,可怎么喂呀。干妈一急,就在她耳边说:“河哥就快回来了,你的河哥就快回来了,芦花乖啊,赶紧喝药,喝啊……”
芦花的嘴真的就动了起来。秀珍过去扶着,干妈拿起勺来喂。一点一点的,那小碗药全喂进去了。又过了半个时辰,芦花的血慢慢的不流了。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干妈满头是汗,自己都快顶不住了。
一家人总算睡了一个短夜。第二天起来,干妈过来一看,芦花还闭着眼睛,叫也叫不醒。女娃在一边嗷嗷待哺。
“芦花,醒醒,醒醒!孩子饿了!”干妈过去推她。
芦花醒不过来,脸色惨白。
“天哪,这可怎么好啊,老天快长长眼啊,河儿在外头,芦花要是有个好歹……”
话音刚落,门开了,长河跨了进来。
“妈!”长河唤了一声。
干妈认得这个熟悉的声音。
“河儿,真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干妈揉揉眼睛,摸着长河。
“妈,是我,芦花怎么样了?”
“你快,快去看看你媳妇儿,昨晚出了好多血,我怕她,她快不行了……”
干妈没在做梦,在这个紧急的时刻,进来的真的是长河。
五个月前长河被抓去当兵,其实一直没出闽地。当时闽境内有许多小军阀派系,长河所在的部队一直在和他们交火,他很快被推到了前面。打仗,脑袋里没有多少是非,上头叫冲就冲,叫杀就杀。长河还打得特别勇,为的是让上头满意,能答应他回去看亲人。
长河的连长,说起来和长河还是老乡,他看到长河常常闷闷不乐,有一次就和他拉了家常。长河逮着机会请求连长让自己回去看看媳妇儿,看看她是不是平安地把孩子生了下来。连长说难,部队没这规矩,要是让他回去,军心还怎么管。没过多久,又和一支军阀碰上了,两边火拼了起来。连里死了些兄弟,境况很危险,不少人忙着逃命,长河留下来掩护连长后撤挂了彩,当时差点没送了性命。连长大难不死,心里感激长河。这天就和他说,刚好有车南下运东西,让他跟着去,能赶得上就去看看媳妇儿。
一同去的还有好几个兵,连长说好了,逃兵是要正法的,让长河看完家人立刻跟着车返回。军车就停在马路边当初长河被抓的地方。三个兵持枪跟着长河下了车,心海激动难耐的长河,飞着步奔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