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日子过着过着,日本人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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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桂花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婴,取名安石。家里添了男丁,阿牛自然是很高兴。芦花常来照看,两家人一起,日子过得热热闹闹。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日子在大人们感觉上显得格外的快。这年,八岁的卢俊上了小学二年级。思河也快六岁了,圆脸大眼睛,扎着两条小辫子,小小的嘴巴笑起来,好不灵秀。林先生和芦花说,学堂里有个女生班,教女孩子们唱歌跳舞,还有画画、女红什么的,问思河去不去。芦花当然喜欢女儿去学点东西,满口说好。
一同去的还有林先生的双胞女,和思河同岁的兰兰和惠惠。双胞女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不过性格有些不同,兰兰很活泼,惠惠很内向。卢俊和思河更是不同了。每天兄妹俩回来,卢俊一头就扎进木工房去读书写东西,还会玩些瓶瓶罐罐的东西。思河就会在房子里跳来蹦去,嘴里唱着歌,有时嫌屋里小,还跑到后院去跳。
好景不长。日本人要过来的风声日紧。果真,思河上学堂没多久,石龙镇的上空开始不时的听到轰轰的声音,人们抬头就能看到黑黑的像蜻蜓那样的东西飞过去。令人不安的消息开始在学校传开,老师们说,这是日本人的飞机在飞,教孩子们飞机来了要怎么躲藏。
刚好是中秋节的前一天,芦花在地里种番薯,突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声音好近,像是挨着耳边,是从石龙镇那头传来的。紧接着又是几声大响,震的芦花脚下发颤,一桶水没放稳被震倒了。芦花本能感觉到不是好事情,她停下手里的活就往东北边去。
路上听到有人喊道:“日本鬼子扔炸弹了!”一下子,有不少人奔了那个方向去。一股火烧的味道扑鼻而来。听往回跑的人说,石龙镇的小学给炸到了,起火了。
“卢俊!思河!”芦花失了声地叫起来,三步并两步朝学校跑去。学校里满是烟尘,芦花看到有教室塌了,孩子们有躲在墙后的,有在逃的,有在哭的。“卢俊!思河!你们在哪儿啊?”芦花四处跑着喊着。
那边围着一大堆人,芦花跑上前,挤进去一看,天哪,地上一滩血,倒在血泊里的是一个女孩。芦花认出来了,那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林先生的双胞胎长女,喝了自己一年多奶的兰兰!卢俊在一边喊着“兰兰!”,思河吓得脸色发白。林先生在一边,用自己的袖子在替兰兰揩去脸上的血。
“兰兰,孩子!”芦花蹲了下来,看着自己的乳儿眼睛闭着,已经没了气,“孩子,苦命的兰儿呀!”芦花哭起来了。
轰轰的声音由远到近,有人大声喊起来:“快躲,鬼子飞机又来了!”人们一下子全都散开了。芦花一边跟林先生喊快闪,一边拉着两个孩子躲到不远处的一棵粗大的树下,用身子遮挡住他们。
飞机盘旋了一阵,飞走了。林先生一直没挪动,他守着兰兰:“再叫声爸爸,孩子,你的叫声,真甜哪……”淑真踉踉跄跄赶到现场,当场就晕了过去。
中秋夜,月亮和往年一般又圆又亮,可是却没有人出来赏月。学校的断墙残壁凄凉地立在月光底下,地上的血迹还在。两天后,兰兰下葬了,学校里好多老师都来了。淑真支撑着,来送幼女一程,镇上村里也来了不少人。
“日本鬼子真不是人哪!”
“孩子怎么招惹他们了,这些狼心狗肺的,不会得好死的!”
“孩子真可怜。”
“怎么咱们的军队没把那飞机打下来呀?”
旁边人声沸扬,天阴阴的,林先生站在女儿墓前,默默无语。卢俊和思河站在一边,不明白平时常在一起追逐玩耍的嘻嘻哈哈的小伙伴,怎么一下就没有了。芦花眼睛发红,回忆着兰兰婴儿时在自己胸前吸奶的情形,不住地拭泪。
“林先生,”她轻轻叫了一声,“您上次问我,俊儿的父亲去哪里了,他,是去打日本鬼子去了。”
学校被炸,芦花震惊极了。飞机炸弹的巨大声音还在耳边回响,那一滩血时不时地会浮现到眼前。她没法不想到长河,他是天天在那烟火里钻,真是出生入死啊,他现在会在哪里。夜里,芦花常常做着带血的恶梦。
她爬到山上,到了好久没去的古庙。四周的树林还是那样葱茏。山坡的另一端,秀月的墓就在那里。古庙边上的那条小路,那条通向那木屋的小路,那条她跟着长河下山来的小路,几乎被野草全覆盖住了。
芦花心伤。那尊佛还在那里,还是那个像是沉静又像是漠然的表情,那个芦花无法全理解的表情。芦花在佛像前跪了下来,“慈悲的佛祖啊,芦花跪在您这里求您了,求您保佑我长河哥平平安安,早日回来。佛祖啊,您知道吗,我和孩子们天天等着他,盼着他回来。求求佛祖了。”然后虔虔敬敬的在佛祖像前磕了一个头。
那一次的轰炸后,镇上挖了更多的防空工事,警笛也配置好了。后来鬼子的飞机又来了几次,警笛一声响,孩子们马上通通进入防空洞、防空棚里。倒了几间校舍,人员却安好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