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家,告诉了芦花学校方面的好消息。“真是谢天谢地!”芦花一脸的感激。
高兴过后,就要赶紧准备起来了。她买来了棉花和布,给卢俊赶做棉袄,还有鞋子、被子……每天,在昏暗不明的油灯下,一直做到半夜。
“妈,歇了吧!”卢俊催母亲睡觉,“听林先生说了,上海是全中国最大的都市,啥都有。”
“有是有,不舒服。妈妈知道你穿什么样的才舒服。你先去睡,不用管妈妈。”
卢俊站在芦花身后,看着自己的妈妈,才三十七岁,头上已经有了许多白头发。要是爸爸见了,该有多心疼。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他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的苦命母亲!
“卢俊啊,这回离家,不知啥时才能回来?”芦花问。
“学校有假期,一放假我就回来。”
“听说坐船要一个月才能到家哪。算了孩子,你专心念书,别想着家,妈妈和妹妹很好。能腾出手来,给妈妈写写信妈就很高兴了。”
“妈,信我一定会常写的。”
“我想着,”芦花停下手里的活,“等你回家了,说不准媳妇儿都有了。”
“哪有那么快,妈。再说了,媳妇儿没让你瞧以前,我不会娶的。”
“其实也不用妈妈看,你喜欢的,妈也会喜欢的。”
“妈,我以后找女孩,一定要找一个像妈妈这样的。”卢俊说。
“傻孩子,”芦花说着,又开始细细缝起来。
卢俊去躺下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见外面油灯还亮着,就出来说:“妈,你不睡,我也睡不着。”
芦花放下手里的活,说:“这孩子,好,好,妈去歇了,你赶紧睡!”
随着卢俊出发日子的逼近,芦花的心也开始一天天揪紧,想着孩子要走这么远,不知什么时候才再见面。她不敢给孩子看见,心里却是暗暗的难受。几天来,她天天都做儿子爱吃的菜,这天还杀了只鸡,想给儿子补补。
饭桌上,她使劲给卢俊夹菜。“孩子,生你的时候妈妈奶足,真是谢天谢地,你长得结实。十一个月就会走路了。”芦花念叨着卢俊小时候的事。
“你爸爸呀,总喜欢把你盘在肩膀上走。有一次,爸爸就这样驮着你走夜路回家,路上好多的萤火虫飞来飞去,你问爸爸:‘那是啥呀?’爸爸说:‘天上有星星,地上也有啊!’你就说:‘萤火虫就是地上的星星呀?’”
“妈,这事没听你讲过呀。”卢俊听得出了神。
“有些事,我也是这一阵才慢慢记起来的。”
卢俊临走的前一天,芦花还到镇上去买了一包咸金橘和一瓶白花油,“带在身上,坐那么久的船,头晕不舒服啥的,用得上。”
“妈,别担心,你不是说,我身体很结实吗?”卢俊竭力找话安慰母亲。
“要是那头有啥难处,写信回来告诉妈,妈妈给你想法子,家里总是好办。”芦花又说。
“妈……”卢俊知道自己这个家的家底。
“学成了,赶紧回家啊。说不定你回家时,爸爸也回来了。”
“好的,妈妈。妈妈,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卢俊说。
“啥事,孩子?”
“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等爸爸回来了,他才会高兴,我也才会高兴。”
“知道,妈知道,别担心妈。孩子,妈妈经历多了,妈就盼着咱们一家团圆的时候。”说到这里,芦花哽咽住了,一边的思河赶紧过来抱住了妈妈的手臂,“妈,咱家会团圆的。哥哥这是好事情,妈要高兴哦。”
第二天四点多,芦花就起了床,给孩子准备早饭。那是一碗香喷喷的鸡蛋炒饭和一碗清甜的菜汤。十七年了,就这样一下要离开,要走这么远,这么久,芦花做饭的手轻轻发着颤。
嗓子堵堵的,这顿早饭,卢俊咽不大下。
“孩子,吃不下也得吃,路这么远。”芦花说。
卢俊点点头,慢慢地把妈妈的炒饭全吃完了。
“思河,”芦花跟女儿说,“一会儿你跟伯伯的马车一起去送哥哥,妈就不去了。”
“妈,我在家陪你。”思河说。
“傻闺女,妈有什么好陪的。哥哥出远门,你一定要去送送哥哥。”
卢俊深知妈妈为什么不去送他。
“思河,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好好地照顾咱妈,不要让她太辛劳……”卢俊话说不下去了。
“哥,我知道。出门在外,你好好照顾自己最要紧。”从小和哥哥形影不离,思河这时心里也好难受,只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得挺着。
阿牛的车到了,他进来帮卢俊装行李,关照他钱、文件什么的有没有带好。
“玉枝,”他叫自己的女儿,“今天你好好陪陪芦姨,给她做好吃的吃,听见没有?”
“知道了,爸。”玉枝懂事地应承。
卢俊上了马车,芦花送到了门口。
“放心吧,芦花。”阿牛说,“路上很好走的。从石龙镇到厦门也要不了多久,从厦门上了船,就算到上海了。”
芦花点点头,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只是点着头。
马车声由近变远了,屋里空荡荡的。芦花打开旧衣柜,一件一件地整理着卢俊小时候的衣服,他玩过的弹弓、木船,他念过的书,写过的本子,他得过的奖状……以为已经流干了的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滴到了卢俊的奖状上。
芦花到门口,门口有几棵日春花。这一阵忙忘了浇水,它们都有些干干的了。她提过来水桶,给花浇了浇水……
整整两个月后,望眼欲穿的芦花终于接到了儿子从上海寄来的信!“妈妈,我一切都好;妈妈,我想你;妈妈,一放假我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