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三”之后,虽然每礼拜里还有炮声,却是安静了许多。不安痛苦的心随着炮声的平缓也稍稍地平息了一些。日子还照样过着,除了常常读卢俊的来信,分享他的每一份成就和喜悦,互相诉说着思念,好像没有什么新奇,没有什么惊喜。
然而,新奇的事情就在近路上。
这天,思河在四区园那边和几个姑娘一起踩着水车,远远地看见开过来一辆车,下来了几个人,看样子不是本地人。思河听见他们叽里咕噜讲着普通话。走在前头的那个人四十开外,穿着浅灰色中山装。他四下走了走,望了望,招呼后头的几位。后面的人跟上了。其中有个年轻的,穿着件深蓝色的对襟衫,其他几位扛着一台机器,放地上摆弄着。
那位四十几岁的先生走上前来,看着思河她们踏水车,手托着下巴,一会儿这样看看,一会儿那样瞧瞧,姑娘们都有些不自在了。
“这些人,到底来干啥呢?”旁边有位女伴问思河。
思河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人就向思河招招手:“这位姑娘,请你过来一下。”
思河犹豫着,看了看左右的女伴。“去呀,他叫你呢。”女伴说。
思河壮了壮胆,从水车上下来,走了过去。
“姑娘叫什么名字?”那人问,还那个样子端详着思河。
“思河。”她回答,也看着他。
“思何?”
“思念的思,河水的河。”
“好名字!我姓黄,叫我老黄好了。”老黄指了指身边的那位年轻人,“这位姓江,小江。”
思河看了一下小江,他也正瞧着自己呢。小江的脸庞叫人看一眼就忘不了——很好看,眼神平静安然,他和思河笑的时候,也是那么淡淡的,但是又让思河觉得他很真诚。
“小思,”老黄索性就这么称呼她,“是这样的,我们是从北京来的,在拍电影,你能不能帮我们拍几个镜头?”
拍电影!思河想都没想过拍电影这档事,感觉怪怪的。不过,是个新鲜事,试试有啥不好,于是她就跟老黄点点头。
“现在呢有这么个事,这么个情节。小江以前和一个姑娘相好,后来分开了,小江很想念这位姑娘。有一次在乡下路上碰到一个女孩——就是你——他以为就是他想念的那位姑娘,就一边跑过来,一边喊‘小翠!小翠!’。到了跟前,你看他冒冒失失的样子,摇摇头说:‘你认错人了,我不叫小翠。’”
老黄把情节对小江和思河解释了两遍,问思河准备好了没有?思河点点头说:“试试看吧。”这两个就开始了。
只见小江从老远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小翠!小翠!”
小江跑到了思河跟前,一边喘着气,一边说:“小翠,我总算把你找到了!”
思河看了看小江,轻轻地回了一句,带着微微的同情(这是老黄没讲解到的):“你认错人了,我不叫小翠。”
“不会的,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小翠!来,跟我走!”
思河看见小江盯着自己的脸,情绪激动,脸都有些发红。“这位大哥,你真的认错了,俺不叫小翠,俺叫思河。”思河不知不觉就入了戏。
“好!”老黄喊了一句,“一次成功!”
老黄又请思河拍了另外几个镜头。他发现思河不仅领会准确细致,落落大方,整个人里外还透露着南方乡下姑娘的纯情和善良。
几个情节都拍完了,小江问思河哪里可以喝口水洗洗手,思河就领着小江到了四区园井边。
“小心,这口井没遮栏的。”思河让小江站远一点,自己就站井边去提水。
刚出井的水真清凉。小江喝了几口,又洗了把脸。“小思,你演得真好!能看出来导演很欣赏你呢。”小江忍不住夸了两句。
“我哪会演,老黄怎么说俺就怎么做。”思河想着演戏时小江看着自己的神态,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可有些地方是你自己演出来的。”小江说,“你以前演过戏没有?”
“跳过舞。”思河说,“村里人倒是挺喜欢我跳的舞。”她看了看小江,问道:“你呢?你肯定演过好多出戏了吧?”
小江笑了笑,说:“其实也没有很多,我原来在部队,后来才上的电影学院。”
“这么说你也是当兵的?”
“是,你还认识哪位当兵的吗?”小江问。
“没,没有。”思河支吾了起来。
快到中午了,老黄说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什么的。思河说:“不如到我家去?”
“这个……”老黄说:“会不会太打搅了?”
“不会。”思河很热情地说,“我妈人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