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程衍在一家私人医院接诊了一位八十多岁的男性患者，确诊为痛风，家属办理住院。
对于风湿免疫科主任程衍来说，痛风是很常见的，隔三差五做个检查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的。
程衍在一家私人医院就职，因为是私人医院，有明文规定，在住院期间，患者要进行多少次除必备检查外的检查是自愿的，但是，出院当天必须做最后一次检查，保证诊断无误。
两周后，患者出院。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痛风患者，程衍万万没想到，这个人迫使他离职又搬家。
出院后几天，患者家属找到程衍。
“程医生，我们是相信你的技术，才选择费用高的私人医院看诊，你知道吗，我爸都去世了。”患者的儿子大声嚷嚷着哭。
程衍扶了下眼镜，开口：“不可能，你爸那是痛风，我确定，不可能致命的。”
“是，不是因为痛风，但是你们医院的规定是出院当天必须再次检查对吧。你为什么不给我爸做检查，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没检查，我们都不知道我爸骨折了，就导致他车祸去世。”老人的儿子愈说愈剧烈。
程衍一听，有些慌了。出院那天，科室内患者突然增多，自己确实没有亲自做检查。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我能理解血亲离世的伤痛，你先冷静。但是作为医生还是想先了解一下患者的情况。”
“你别说了，假惺惺的……”说罢，听见过道传来一声“啊，你撞到人了疯子。”科室内冲进来一个女子，抓着程衍的衣领，瞪着他，吼道：“是你，都怪你，是你害死了我爸，你要给他偿命。”拽着衣领的手渐渐松了，女子突然蹲下来，哭着说：“我爸对我最好了，可是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说着又自我嘲笑：“呵。”
程衍着实被吓到了，不光是程衍，就连科室内的其他医生和患者都被吓到了。
女子无力地坐在地上，旁边的患者劝慰她：“妹妹啊，我们这都知道你失去了亲人难受，但是这么闹也不是个事儿啊，我们，我们都还等着看诊呢。”其他的人也都附和着。他们也需要看诊，言行可能有些许急切，谁承想非但没有起到劝慰的作用，还惹得女子喊了一句：“他啊，一个杀人犯医生你们还敢让他看诊？我倒是很想看看你们爸妈亲人被他诊死了你们是什么样的。你们算什么，都给我闭嘴。”瞬间眼神凌厉盯着说话的人。
程衍想起，老人出院那天，他因为要看诊的患者太多了，就把出院前最后一次检查让科室内的实习生帮忙做一下，之所以放心的交给实习生是因为出院前一天晚上程衍亲自给患者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患者还在医院呢，就算出现什么问题只要跟医生说明情况再次检查就可以了。可谁又能想到，就一个晚上的时间，老人偏偏骨折了，而且家属并没有告知医生老人的行动有什么问题。
程衍试图安抚家属的情绪，见老人子女的情绪不稳，科室内其他医生带着其他的患者换了个地方看诊。科室内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老人的子女用凶狠的目光盯着程衍，顿时，程衍感到一股凉意。
“我爸因为骨折，出了车祸，当场没了。”说话的是老人的女儿：“如果你们做了检查，不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儿吗。”
了解到老人因为没做检查导致一系列原因去世，程衍心里也是很愧疚的，他知道他这时候解释没用，就打了个电话，让那天帮忙做检查的实习生到科室来一趟。尔后对老人的子女说：“那天患者太多了，我就让这个实习生帮忙检查的，等她来我们问问她。”
一刻钟不到，实习生从住院部来到风湿免疫科。
“程导，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住院部那边还需要帮忙的。”丁一问程衍。
“上周四，我让你给一个当天出院的患者进行最后一次检查，你做了没？病历在哪？”程衍质问她。
“哪个患者？我看看”
“蒋天顺，男，84岁。”
“哦～这个啊，我记得这个，这个爷爷挺好的，我查房的时候他经常跟我聊天。”话锋一转：“可是程导，你并没有让我给这个爷爷做检查啊。”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丁一，你再好好想想。”
丁一思考了一会：“对不起程导，真的没有。”
“胡闹，我那天就是叫你给304号房的痛风患者做出院检查的。”
“程导，真的，你真的没有让我给患者做出院检查。”
程衍愣住了，没有吗，真的没有吗，不仅开始怀疑自己，很快，程衍确信，自己确实交代了一个实习生给患者做出院检查，而且，那个实习生就是自己正在带的丁一。
听着程衍和实习生的对话，老人的子女似乎更有底气了，信心满满又倍感伤心的说：“程医生，你这，几个意思啊？”
“演戏呢？演技这么好当个医生多亏啊，你把我爸的命拿走了，你倒是还回来啊？”语气越说越重。
此刻程衍也是一脸懵，长时间的吵闹让医院内的其他患者感到厌烦，叫了保安来处理，更是有人拿着手机拍起了照片和视频。
这件事，正在网上慢慢发酵。
保安赶走了老人的子女，之前去别地看诊的医生和患者也回到了科室内，不同的是，原来在程衍这里看诊的患者都以各种理由去了别的医生那里。
程衍无奈地笑笑。等到中午下班回家，老婆刘倩已经烧好了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儿子程功在书房里画画，这事儿，他不打算跟他们说，让他们烦心。
“程功，吃饭了。”程衍走到书房门口喊了一句。
“来了。”
饭菜都端上桌了，直接动筷子就行。与之前吃饭不同的，今天的氛围尤为安静。程衍一直想找个话题聊聊，活跃气氛，却无从开口。
等到程功吃完了饭，去书房继续完成他的大作。刘倩开口了：“发生什么了？愁眉苦脸的。”
“没事儿。”
“医院发生什么了？”
“真没事儿，今天上午患者太多，我就是很些累了，吃饭吧。”
“那些人来家里了。”刘倩的语气很平静。
但也让程衍的心里泛起了涟漪，他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你和儿子没什么事吧。”
“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