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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正是六月盛夏,入夏后的太阳似乎也迫不及待赶着冒出来放光,清晨,远处矮山深林中的一点雾气灰溜溜地起早跑了,巳时才过,南林郡城便像是街上刚上火的蒸笼一般,热气腾腾。游雪三人踩着点儿,一早便往鞍马堂走,辞别了刘叔,贾更贵、李闯拖着受伤的身体跟在游雪后方,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两旁货物琳琅满目,属实繁忙,三人无暇去走走停停,玩玩耍耍,心里惦记着马队的处境,走得急忙。

一柱香的时间,沿着街道辗转而行,三人到了鞍马堂所处的街上,一瞧,那鞍马堂门口竟密集紧簇着一大堆人马货物,游雪三人赶忙小跑过去,迎面便撞上三人,中间那男子左脸一颗黑痣醒目易识,不是钱清还是何人?钱清左边那黑须虬髯的便是黑魁,游雪三人一喜,连那右边的护卫都忘记看了。片刻后,护卫马队的二十名护卫便围在了游雪身边。

游雪未及开口,钱清急抢说道:“头儿,我等前夜贪杯被人药了,醒来已尽皆被捆绑堵口,今早又莫名其妙被放了,马队的客商亦是这般情况,不知是何人所为?”游雪不解问道:“你们是从这鞍马堂出来的?”众护卫一致摇头,游雪暗惊又疑,乃问道:“从何处?”众护卫又是纷纷摇头,迷茫不知表于脸上,黑魁拉着嗓子回道:“早上醒来便是在此处,问鞍马堂的伙计,说我等昨日便走了,银钱财货都已两清,还反问我等为何无故又回来了。”

李闯因昨晚夜斗而伤及肺腑,突兀咳嗽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钱清眼尖,这才关切问道:“两位少掌柜这是怎地了?”游雪简略说了一番,众护卫闻言又惊又怒,黑魁爆着粗口骂道:“狗娘养的,这般欺负人,我们定也是那姑苏府的狗贼所困,这鞍马堂也是个狗窝,众兄弟进去把这窝掀了,先解口气再上门去算账!”嗓门极大。

忽而,那鞍马堂门口街面上一阵寂静,游雪侧目一扫,那周围无论是行人还是走商,亦或是店商,一双直勾勾的眼睛都向黑魁这边瞧来,脸上的表情更是丰富多彩,憋笑的,叹气的,半惊的,更有那鞍马堂门口含怒的几个守门护卫,所有的注意力尽向游雪等人这边移过来。黑魁大大咧咧喝道:“瞧什么瞧!滚!”登时散去一半,众护卫佯装拔刀出剑,倏尔剩下的便只剩了胆大的以及小孩。

游雪示意护卫们莫要造次,只听得鞍马堂门口有人叫喊道:“来有踪,去无影,管好嘴吧别大声!”护卫们闻言便火冒三丈,但游雪才提及莫要搞事,众人只得忍怒顿足,李闯见自家帮内兄弟受辱,沉口气,对骂道:“主子伤了,便要拿你们撒气喽!”守门的几人不解其意,乃说道:“快走快去,好狗不挡道,我们还要做生意呢!”马队众人不敢造次,游雪遂带着马帮远离了鞍马堂,出城后,在靠近城东门外的市集边上的空地暂且落脚。

马队此时已无离县时的人多货重,多数人的目的地便是这南林郡城,钱清等人在前日又已将自家东西卖出买入,到如今,那马鞍货车上已多半是贾李两家的私物,唯有几家去此行终点曲县的大商和一些走商、暂庇的行人,合着护卫以及游雪、贾更贵、李闯三人,恰好三十三人。游雪见此正欲长舒一口气,毕竟人多难护,可一旁的钱清眼睛却精亮的欲放出光来,满肚子的好点子。

马队暂驻刚定,钱清忙对游雪道:“可举旗收人否?”游雪不解,乃问道:“何意?”钱清解释一番,游雪随即眉头缓收。原来钱清见马队只剩三十余人,便生了要在城门外不远举起迁马帮大旗拉客的念头,郡城离曲县仍有一段路途,沿路亦是不好单走,虽在此处拉不到大商,但走商以及行人定是不少,到时多赚一笔,回县后众护卫和游雪便收入更多,可游雪经那姑苏府一遭,又忆及龙眠谷、白熊岭等事,心中终不愿因马队人多而无暇尽数顾及担忧,故此扭捏不肯,也不见个准话,钱清未加多想,还道是游雪见事繁杂,不愿亲自行之,请缨道:“头儿你姑且和两位少掌柜去一旁市集转转耍耍,待回来时我等定已办妥。”游雪半沉着脸被贾更贵、李闯二人拉走了,那黒魁亦是悄悄跟着三人溜了。

南林郡城的四周因广布官道,周围又分布着许多依城而活的小镇、僻村,由此郡城外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大小客商参差不齐,又因城内街面道路拥挤,摊位不易得到,城外沿官道便形成了一两里长的市集,市集上的物品虽不及城内的精美灵巧,但也有隐没的宝贝时常被幸运以及识货之人从其中发掘出来,游雪三人不知能否淘到宝贝,只是瞧瞧看看,半晌一分钱不曾花费。

直行至离城东门约一里处,前方官道愈阔,两旁不见树木便是人家,将至午时,太阳毒辣的性子在掩盖了一时后又显现出来,游雪四人走得顿慢,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颗苍天古松,郁色苒苒,直冲碧空,但又不失根基,远瞧那周围之人与之一比,似仓鼠小雀而已,遮天蔽日,与那炎阳斗着狠,借庇其下之人,一时难以数尽。

游雪四人直走过去避热降暑,树下人颇多,四人打扮简洁不奢,并无人识。那树干下坐卧着一个中年道士,双鬓略白,鹤姿仙态,双目灼灼看着上方,身穿淡蓝道袍,粗布薄履,长袖尽被道士挽起,裤腿亦是高高挂到大腿,邋遢之极,道士手持一块破树皮,朝身上四处来回扇着,不曾见额头有汗,其身前放着一敞开的破衣,其上挨紧列着十几把剑,有长有短,纹饰或是猛兽,或是祥云,又或是花卉草木,破衣两旁的土地上各写着一行字,老道左手胖写的乃是“天纵地横,只得其一”,右手的是“若遇明主,分文不取”。

黑魁无聊兴起,欲逗那道士一番作乐,上前问道:“喂?老道?这破剑怎地卖?”游雪上前劝阻,恐那道士乃市井高人,得罪不得,道士随意道:“识字否?”黑魁识得一些字,顾左右而戏道:“明主在此,不知老道要送何物与我?”老道手指破衣之处,不做言语,游雪沿着道士手指的方向,隐约瞧见布衣空白处上竟有一行模糊黑字,写着:“十两一柄,童叟无欺。”贾更贵、李闯、黑魁随后也瞧见了字迹,黑魁遂笑道:“道士莫要欺人,吾家隔壁便是铁匠铺,似这般拙物怎值得十两银子,送人都嫌礼轻,与人砍杀更是无稽之谈,逢木则断,遇石则磕,不值!不值!”道士闻言不见怒起,只是挥手示意四人离开莫扰,至此连正眼都未瞧四人一次。

游雪弯身施礼,乃说道:“可否一观?”道士默许,游雪因昨夜恶斗而损剑,故此有心要买一柄,又因事急匆忙无暇购买,正欲不了了之,谁曾想这离城一里多的僻处仍有人摆摊售剑,故此先赚得一柄以备急用。游雪随后提起一柄山河纹饰的三尺长剑,不觉微惊,自外表看似轻飘无物,颠在手中才知有二十多斤,遂拔剑出鞘,光阴虽被树荫掩蔽,却不能掩盖剑身所露之锋芒,以手触之,寒气逼人,真是一把利器,忍不住舞了一招,登时剑影重重,寒气逼人,风声吓吓,借庇在树下之人无不惊骇,这才晓得游雪等人非等闲之辈,进而纷纷围过来,那道士脸皮微跳,这才低头看向游雪。

未及道士出声,游雪欢喜道:“便是这柄了!”探手入怀便欲取钱,那道士腾地站起,惊得周围之人一个踉跄,皆后退几步,游雪本就谨慎,紧跟着便守住身体,只见那道士满脸喜色,眼睛直瞧着游雪,似是看见了宝贝一般,爱不释眼。道士呆了片刻,遂整理了衣衫一番,敞怀笑道:“游师侄!法相师弟可好?”游雪闻言慌忙施礼跪拜,贾更贵、李闯跟着行礼,道士双手向上一托,登时一阵清风抚过,游雪三人欲跪不得,道士笑道:“俗礼免施,况且今日我身无分文,受了礼还要回你们几位小辈见面礼物,不可不可。”

游雪三人起身答谢,道士驱散周围闲人,说道:“师侄昨夜之困可让师叔我一番苦等,这树下蚊虫颇多,不能安睡,只好枯坐此地等候!”游雪惶恐惊诧,对这老道登时心生敬意,盘思道:“师父都已六十有二,这师叔既称师父为师弟,恐年龄不小,今闻其言,似是已在此等候我多时,不知何故?”游雪四人正欲再通姓氏,那老道却摇头抢先一一说出,真乃神人也,四人拜服。游雪问道:“不知师叔法号?弟子有眼无珠,不识仙貌。”客套依礼问候,道士回道:“贫道乃无极山道观管事,法号慎闻,领我观主慎观师兄之令在此等候师侄,有物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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