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近日的天气真是多变,下面那大昭河又淹死几个人了。”
“怎么办呢?天老爷不作美,这都要入秋了,地里的庄稼这一泡又不老了,赶上后面一起收可怎么来的及啊。”
村后头山脚下两名看守的村民坐在临时的草棚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言语间已经没有了昨日发生在村里的血腥事件的畏惧。
人总是忘性大的,昨日黄昏终于有了官府的人前来,来了两人,面相凶恶,来了之后也不仔细盘查,就是带着村民上山去搜查一番,拿出几件特殊仪器探测了一下,确定此处没有异常魂气聚集之后就直接走了,对于村民们争先恐后汇报的那些所谓情报根本不屑一顾。
他们经常出没于大小乡镇,查看那些村民们上报上来的大小灵异事件,可是这些在村民们口中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待他们查清之后,有的只是一只小水鬼在门前的小河里作乱,有的更干脆和鬼怪不沾边,不过是村民们为了想让官兵帮忙解决山上的野猪,黄鼠狼等动物,而编纂出来的谎话罢了。
其中一个大胡子官兵不屑道:“什么尸鬼,这穷乡僻壤连仗都没打过的地方也会有尸鬼出现?九龙寨不是号称百年多无鬼吗?怎么好不容易出了一次还被你们自己的……那什么守护者?一个死人?”
官兵白跑一趟,连说晦气的离开了九龙寨。
这事儿估计在今年的县志上也就一笔带过的事了,大昭河洪水导致下游多个村镇受灾,伴随着大批的救灾军士们一同前来的还有三个特殊的人。
这三人身穿暗紫色短衣长裤,右手臂露在外面,每个人的大臂内侧都有一个同样的纹身,他们戴着和身上衣服一样颜色的暗紫色头巾,面罩,只留下一双眼在外面。
不走官道,不乘马车,只凭一双腿穿行于山野间,自上林城最不起眼的北城门而出,最终目的地是大仓山北麓。
三人站在聚龙潭侧,下面是乌压压的几十个村民,只要是还在村子里的,无论老少,都来了。
经过聚龙潭,左侧是冰洞,右侧是一条上山的路,道路被垫上了稻草,防止大将抬棺上山时路滑。
八名大将抬着装着罗汉尸体的棺材从冰洞中出来,在所有村民的目送之下慢慢的上山去,没有额外的条件,其他的就也没做了,村长在后面暗自流泪,儿子入土连个花圈都没有,昨日他随着那两名官兵进入冰洞中查看,开棺之后发现罗汉正静静的躺在棺中,唯一的陪葬品,那个木盒中的四环刀。
还有虽然被寿衣遮挡但是还是被村长发现了,右手臂断裂的痕迹。
村长忍住眼泪将棺材封死,灵气耗尽的军魂贴紧紧贴于罗汉的胸膛。
一铲铲的黄土将棺木彻底盖住,渐渐凸起形成一个小土丘,老幼妇孺门内皆抹着眼泪,在他们的心中,救了他们姓命的就是这本该躺于棺中的罗汉,是罗汉的英魂受到感召。
但愿下一次冥界之门能如约开启,让罗汉这可怜的孩子早早的去往生吧。
所有的叔伯婶娘们都会为你祈祷的。
尘埃终于落定,避开那三名紫衣人的视线,陈松文严春华两人连忙下了山,而村长则是被这三人叫住。
并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为首的一人揭开了面罩,是一名面容刚毅的年轻男子,男子说罗汉教头在军中声望很高,他们得知罗汉教头不幸遭遇洪水一难,感到十分的悲惋。
男子说:“常听罗教头说他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只是苦于要职在身无法多陪孩子,年初的时候专门去了学府,求关系讨要了两份入学试的名额,我们今日前来,除了代表赵都军广大军士吊唁罗教头之外,也是将这两个名额交托到您的手上,待那两个孩子长到十四岁以上,皆可送去上林城学府接受魂力考核。”
男子从腰间布袋中掏出两个锦囊,里面分别装着两张上林学府的入学试名额券,上面有学府府长的印记,无限期。
然后将罗汉在军中常用的几件物事交由村长,三人以身上还有任务为由,隐没于山野间,不见了。
村长孤零零的站于聚龙潭边,粗糙枯槁的双手拂过罗汉在军中常用的物事,一枚印章,一管笔,一方砚台,一根教棍。
这些东西,就是罗汉十三年从军生涯的缩影,亦是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离家十多年的见证,一个父亲的期盼,一对儿女的等待,一个在外游子的遥望,最终却都葬于不足十里的一步之遥间。
所有的泪水最终都埋葬于那一方小小的棺木中,他们就此,人鬼两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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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松文回到家中,连忙找出了包裹,开始打包一些书籍,严春华站于一旁也是满脸的担忧。
“陈隐这小子又不知道跑哪去了,等孩子回来咱们就马上走吧,捕鬼师都来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来什么人,万一要是认出了咱们可怎么办?”
严春华担心的说。
陈松文安慰妻子:“不要过于担心了,十年过去了,人家早忘了我们了,就算还记得,这偌大的世界,我们有能跑到哪里去呢?带着陈隐,终归是要考虑孩子的感受,接连搬家,孩子心中肯定会有怀疑的。”
严春华一屁股做到凳子上,抹着眼泪,呜咽着说:“若不是怀了陈隐,我当年真的就干脆死在那里算了,哪里还能苟活到今天?再过五年又是一场轮回,到时大变天,我们还能藏下去吗?”
陈松文见妻子心中藏着这么多事,心中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将妻子揽入怀中,细细的拍着背。
而我们的主角陈隐此时,却是在大仓山中翻山越岭,九曲十八弯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坳。
这两天他几乎每天都会来一次,为了照顾受伤的小雨。
小雨受伤不轻,陈隐从家里偷了不少的药材,山中没有地方熬煮,只能全部剁碎了让小玉冲水喝,不过好在小雨与常人不同,药物进入体内便能自行炼化。
两天下来,烧已经退了,手臂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痂。
陈隐靠在山洞的墙上,小雨侧躺在石台上,旁边还散落着几个坛子,那是小雨装酒用的。
小雨上身赤裸,只腰间缠了一圈破布遮挡,从面貌来看比起十四岁的陈隐还要年幼一些。
按照小雨的说法,他们一族化作人形就应该是这个年纪,不过陈隐问起小雨的真实年龄的时候小雨却淡定的说他已经度过了七十个春秋了。
七十年,对于小雨这种妖族来说,不过相当于人类的十年罢了。
原来小雨是一直生活在大仓山中的一只山精,自从得道之后便一直以人形面世,是这大仓山北麓当之无愧的霸主,就连成群的狼也不是小雨的对手,除了聚龙潭下的那个东西。
陈隐忍不住又问道:“小雨,那夜聚龙潭下那位老前辈真的出手了吗?”
小雨从侧躺变为平躺,望着顶上的洞壁,稚嫩的嗓音却要装作老成:“当然了,否则你以为凭我这点修为能激发那符篆中的魂魄吗?”
小雨回忆起那夜的情况,他正在睡觉,却敏锐的感应到山下魂气波动发生异常,便立刻下山查看,聚龙潭上方发现两名鬼鬼祟祟的黑衣人离开了冰洞,那时聚龙潭下的那位还没有动静,然后他就看到三只尸鬼慢悠悠的向下面村子晃荡,小雨本想直接出手解决这三只尸鬼,但奈何那几天喝酒喝太多,体内魂力运转不畅,所以才通过掉下来的乳牙像陈隐传递信息提醒。
“当时我看那三只尸鬼气息都极弱,随便拿刀砍掉头就能解决了,我也没多想,回去睡觉了,一睡就是一天,哪曾想到居然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
陈隐对小雨不知怎么染上的酒瘾感到无语,喝酒误事啊。
而后小雨接着说:“其实我这几天因为喝了那假酒,整个妖都是昏沉沉的,感应力也没有以前强了,若不是聚龙潭下那前辈呼唤我,说不定我现在还没醒呢。”
陈隐:你不说这茬还好,你一说我就想起死去的大牛。
“然后那前辈就传音给我,我俩一起唤醒了罗汉的魂灵,由我主导,将罗汉暂时变成了一只尸鬼,驱使着罗汉下山相助你们。”
“那前辈若如你说的那么厉害,是个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怪,他怎么还要拉着你一起,自己直接出手不就好了?”
小雨鄙视的看了一眼陈隐,抬了抬自己受伤的右手,终究还是罗汉的躯体太弱了。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一个人生活在这山中,山的那头倒是有不少大妖存在,不过他们从来不曾越过那道山脊,我也很少过去,而聚龙潭那前辈,虽然我俩很少有过交流,不过我修行上不少错误都是前辈给我指点的,我估计他的年龄得有个一千五百岁了,至于为何一直隐于聚龙潭下,谁也不知道。”
九龙寨一直有传说,为何九龙寨百多年来无鬼侵扰,就是因为聚龙潭下有神仙留下的法宝,法宝日久诞生了灵智,守护着山下的村民。
陈隐看看外面的天色,已过黄昏,陈隐该下山去了。
临走前,陈隐踌躇不定,最终还是对着小雨说道:“小雨,我可能要离开了,我瞧见我爹在打包行李了。”
小雨没料到陈隐会说出这样的话,疑问道:“在这住的好好的为何要离开?你不是说这里是从小到大住过最好的地方了吗?”
陈隐欲言又止,最终却说:“我也不知道,爹娘什么都瞒着我,其实我能感受到,今天来了三个穿紫色衣服的蒙面人,爹娘就像见了瘟神一样躲着,估计要搬家也是因为这个吧。”
小雨回想起那一夜,罗汉在雨夜中战斗其实大部分靠的都是半苏醒的灵魂和身体本能,他处于其中,只是给罗汉尸身一个能量的支撑而已,他的意识恰好能够看到陈松文施展符篆对抗四尾,而严春华如同鬼魅一般隐于黑暗中,最终直接给四尾致命一击。
而这些,他决定不要对陈隐说。
陈隐这次下山不像以前那样快速的,而是慢悠悠的走,经过这三年来无数次经过的小路,陈隐知道,自己十有八九要离开这个居住十年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