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子的姥爷家就坐落在稻田地边上一排红墙绿瓦的小二楼的最头上,边上围着一排木栅栏,大门口还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有两个醒目的大字:敬园。
这排小二楼可以算是这个小林区最豪华的房子了,稻子的姥爷其实是城里人,后来赶上上山下乡,就来到林区,当了这里的小学老师,还和当时同为下乡知青的姥姥结了婚,算是安家落户了。但没想到,刚结婚生下了稻子妈妈没多久,就恢复了高考,姥爷在姥姥的鼓励下,顺利考上了大学。当时很多人都说姥姥太傻了,姥爷去城里读了大学,怎么还会回来呢?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姥爷也因为有了女儿,担心姥姥的生活,甘愿放弃机会。但姥姥却说,一个人如果仅仅是因为怕自己无法承担责任而放弃理想,一定是个懦夫。她宁可有一天被辜负,也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做一个懦夫。而且她从不认为姥爷会辜负她。
于是,姥爷带着满满的期望独自一人去城里读大学,姥姥则带着不满周岁的稻子妈妈在林区继续教书。两个人就这样分别了,进入大学的姥爷,一下子就沉浸在了知识的海洋,忙着学习,忙着交流;稻子妈妈休完产假就回到了学校教书,把稻子放在林区托儿所;两个人都在各自学校忙碌着,只能依靠书信交流。每到假期,姥爷会拿出一周的时间回来陪伴稻子和姥姥,之后则返回学校做兼职做家教赚钱贴补家用。很多人都觉得他们这样的相处长不了,等姥爷大学毕业了,留在城里就没有姥姥什么事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分别的两个人没有因为不同的环境而变得生疏,反倒好似重新谈了一次恋爱,在精神上有了更高的契合。大学毕业后,姥爷放弃了留在大学任教的机会,义无反顾地回到小山区,重返山区小学的讲台,一家三口过起了平淡而温暖的生活。
因为这件事,姥爷姥爷都成了山区名人,他们的爱情故事也成了一方美谈。姥爷的痴心汉形象深入人心,姥姥被奉为智慧女人,稻子妈妈当然就成了最美的爱情结晶。
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里生活的三十多年,也都在这座山区小学任教了三十多年,深受人们的尊敬,尤其是在稻子妈妈和爸爸因为救助学生而牺牲之后,省教委特意慰问这对令人尊敬的老教师,并送上了这块石头以示敬意。原本姥爷是拒绝这个赠予的,但当得知稻子的爸爸妈妈就是牺牲在这块石头旁的时候,姥爷抱着这块大石头哭了好久好久。后来这块大石头就立在了姥爷家的门口,就好像稻子的爸爸妈妈一样陪伴着他们。
稻子其实对这块石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摆在门口挺好看,拉着沫沫的稻子一进院门,大嗓门就喊起来:“姥爷姥爷,快来看啊,我们钓了好多鱼啊”。“小黄,今天你要过年了,啊——”,突然院门边上蹿出一只小白狗,蹭一下就往稻子手上的小桶扑过去。
稻子吓得一个激灵,手一松鱼蹦了满地,稻子也吓得直往沫沫身后躲。
可怜的沫沫尽管也有些害怕,但只能强装镇定,丢下鱼竿,半护着稻子溜边往屋里走。
这时,突然一个笑声传来:“哈哈~~”,原来不知何时,从门里走出两个小男孩。
前面的一个穿着海军小制服,眼神轻蔑,语气有些嘲弄的对沫沫说:“一只小奶狗还把你吓成这样,它连牙都没有,怕什么怕阿”。听了这话,原本还躲在沫沫身后的稻子,一把把沫沫拽到一边,挥着小拳头直奔小海军而去,小海军一看稻子恶狠狠的眼神,也突然吓了一跳,呆在原地愣是没动。
原以为这一拳肯定是躲不过了,结果画风一转,眼前戴着大大的草帽,看不到脸,浑身泥巴挥着小拳头的小孩,突然就停了下来,帽子一扔,娇喃又惊喜叫到:“年画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啊?”那亮晶晶的小眼睛,也瞬间变大了,尤其是一连娇羞的样子,和表妹家的洋娃娃有点象。
正当小海军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我们考完试了,来爷爷家过暑假,刚回来就和爷爷一起来看麦爷爷了!”。随后从小海军身后,走出一个明显比他高了一头的大男孩,与小海军的小圆脸不同,大男孩要瘦弱一些,下颏也有些尖尖的,一身蓝裤子,白衬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真有点像画里的儒雅少年。尤其是站在五官硬朗,面目有些清冷的小海军身边,大男孩就好像一道光,周身都是暖暖的。
之后的好多年,尤其是在遥远的异国他乡,那些困顿的夜晚,每当稻子坐在门前的小树凳子上,望着星空,回想在辛家的那些日子,脑海里总会浮现这一幕:年画哥哥从姥爷家的门口,从小飞哥哥身后,就这样暖暖的,微笑着,干净的出现了。可恶的是,每次也会伴随着一张臭臭的,冰冷的脸,让稻子为之一振,不敢再想下去。
而小飞则在稻子离开的那些年,每每累极了,一个人躺在沙发上,脑子里总会浮现出那个戴着大草帽,满身泥巴却眼神亮亮的小姑娘,气鼓鼓的小嘴,挠的小飞心里一阵阵的痒,又一阵阵疼。
年画哥哥的出现,让稻子一下子就像变了个人,只有还气鼓鼓的小嘴有几分不甘的样子。
“稻子,怎么了,怎么傻了?”,刚刚被稻子闪到一边的沫沫有些不高兴的问,心想,真是个花痴,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看到个“年画哥哥”就变了个样,而且看起来好傻啊。
没等稻子回答,大男孩就快步走到稻子身边,拉着稻子的手,转身对沫沫说:“你是稻子的好朋友,沫沫对吧?”,也没等沫沫回答,就又说道:“我叫辛帆,你们叫我小帆哥哥就行了,我是辛爷爷的孙子,刚刚真对不起,吓倒你们了”,说着又把小海军拉到稻子和沫沫眼前,说:“这是我弟弟辛飞”,转身对辛飞说:“你不是天天嚷嚷着要和我一起来看晓稻妹妹吗,怎么还不叫人啊?”。
小海军自打听到“稻子”两个字,就变得很别扭了,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张嘴还张不开的样子,滑稽急了。
还是小帆哥哥替他解了围。“刚刚那只小白狗叫“圆圆”,是妈妈送给小飞的生日礼物,他听说你有一只很喜欢的小黄猫,就给要带来送给你,让小黄和圆圆一起陪你玩”,说完用眼神又示意了一下弟弟,那意思好像在说:我都把你想说的说完了,你倒是表个态阿~!
这时,小飞也恢复了几分正色,脸也没那么臭了,语气有些讨好的说:“圆圆很乖的,我最喜欢它了,现在把它送给你,你喜欢吗?”,说完就眼神充满急切的望着稻子.
听了小帆和小飞的话,稻子突然有些愣神,小飞看稻子愣着没什么反应,就上前拉她的手,结果却拉了个空,沫沫钻到了两个人中间,“稻子最讨厌小狗了,而且猫和狗哪能在一起玩啊,我看你还是把它带走吧”,沫沫有些无奈的说。
原本急切的小飞,听到这话,脸上一僵,然后什么都没说,一把抱起还在和那桶小鱼奋战的圆圆,头也不回的跑回屋里。
看了看弟弟仓促的身影,小帆哥哥蹲下身,拾起小桶,把边上掉出来的鱼一个个捡进桶里,沫沫也来帮忙,拾起鱼竿,接过小桶放到院子边上的睡莲池边,然后走到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的稻子身边,拍了拍稻子的脸,在稻子耳边悄悄说:“你们家来客人了,我就不陪你了,等你闲了再来找我吧”。之后,向着小帆挥挥手就一阵疾风跑出门外,边跑边喊:“小帆哥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