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后,何冲一脸懊悔地坐在火堆旁,随手捡起几根树枝,丢入火中,口中喃喃地说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枉我一心待人,却换来如此回报。”
他越想越气,握紧拳头,却无处发泄,续道:“好歹我冒死相救你一命,你竟然过河拆桥,一句‘人各有志’置身事外,将我丢在这荒郊野外,真是最毒妇人心。”
他又悔道:“你若是诚心实意相邀,苦苦哀求一遍,我定会回心转意,随你一同回杨家,出生入死。”
可惜为时已晚。他兄妹二人行走天下多时,身手敏捷,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冲更不明白,自己早就寒酸落魄,为何还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自讨苦吃,也是应了那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又是一阵狂风吹过,地上仅剩的几根火苗岌岌可危,余灰扬起,飘得到处都是,呛得何冲连咳数声,忙抬起手臂捂住嘴巴,还不忘骂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朝一日你别落在我的手里,我非扒你的皮,抽你的筋,让你不得好死。”
他又一阵苦笑,此次一别,日后哪还会相见?
未时山上气温急剧下降,何冲冻得嘴唇发紫,全身发麻,方觉此地不宜久留。他起身拍净身上的落雪,哼着小曲,从山上连滚带爬地下来。
这是一座荒废已经的山丘,四周光秃秃的枯木横七竖八,遮住太阳,寒气逼人。山路忽而上高,忽而下低,冰雪覆盖,异常地滑,稍有不慎,极有可能葬身在此山中,摔得面目全非。
天色渐渐地暗淡下来,何冲行至半山腰时,忽听身后传来阵阵声响,吓得魂飞魄散,不敢直视。心想:“难道是山里野兽出来觅食,或是妖魔鬼怪出来作祟?”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何冲哭道:“想不到我风里来,雨里去,竟要落得一个死无全尸。”
危难之际,他又想起杨萱,不知她伤势如何?转念又想,自己落得如此下场,不都是拜她所赐?于是骂道:“铁石心肠、忘恩负义的家伙,明知此山危险重重,留他一人,是何用意?”
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冲一鼓作气,加快步伐前行。
就在这时,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从山野中冒出来,蓬头垢面,吓了何冲一跳,嘴里叫道:“鬼,鬼……”
“莫怕,莫怕,少年莫怕。”老者和蔼可亲地说道。
何冲见是活人,而非猛兽、鬼怪一类,长叹口气,问道:“前辈,敢问这是何方?晚辈不慎在此山中迷了路,还望前辈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好说,好说。”老者摸着胡须,看上去年岁稍长,满脸的皱纹,皮肤松弛下垂,声音沙哑地说道,“此处是宋都境内的一片荒山,平日里人迹罕至,你何以只身一人在此停留?”
“宋都?”何冲昏头转向,只觉这个地方尤为耳熟,一时之间又难以置信。
“你来此山中可是为了避难?”老爷爷见他痴头痴脑,怜悯道,“这年头活着真不容易。”
“宋都?原来是宋都。”何冲眉飞色舞,答非所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据陈景行所述,凤凰山离宋都有一百多天的脚程,怎么一夜之间会来到这里?
“我到底昏睡了多久?”他情不自禁地掐着手指头思索起来,“还是说有高人相助?”
老者笑呵呵地问道:“少年这是头一次出远门?若不嫌弃,不妨到家中一叙,吃顿粗茶淡饭,歇息一宿,明日在上路。”
他何止是出趟远门,简直比投胎转世还曲折离奇。想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莫名其妙地来到此地,不知何年何月,更不知何朝何代,还沦落到如此田地,实属可悲。
“晚辈在此先谢过前辈。”何冲尴尬地笑道,“实不相瞒,我是被坏人胁迫至此,如今好不容易逃出魔掌。幸而遇见前辈,谢天谢地,我总算命不该绝。”
老者训道:“小小年纪,何出此言?”
何冲摇摇头,生无可恋,道:“此事不提也罢!”又问道,“请问前辈,附近可有客栈,收留晚辈借住一宿?”
老者见他去意已决,不便久留,指着山下的方向,道:“下山后,你一路往北,行几里地,有一个集镇,那里便有客栈。”他又关切道,“方今天下大乱,当官的不顾百姓死活,四处抓壮丁填补营中空缺,你一路上可要小心为妙。”
“万一被抓去……”老者声音哽咽道。
何冲多嘴一句,问道:“被抓去会如何?”
老者摇摇头,叹道:“前些年我的三个儿子都被抓去打仗,至今毫无音讯,生死未卜。”说完抹了一把眼泪,转过身去。
何冲宽慰道:“他们吉人天相,一定会活着回来,娶妻生子,常侍前辈左右。”
“但愿如此。”老者面无表情,续道,“天下动荡不安,战火连连,田里颗粒无收,一到冬天,村上的人饿的饿死,冻的冻死,尸野遍地。”
何冲感慨万千,心生怜悯之情,问道:“前辈你年事已高不知上山做什么?”
老者回道:“我来山上捡些柴火回去过冬,与其在家等死,不如自食其力。”
何冲听后,心头一阵心酸,抢过前辈手中的枯枝,忙道:“我来帮你。”
这些木柴经过大雪的浸泡,早就湿透,空有其表,里面腐烂不堪,就算辛辛苦苦捡回去,能不能烧起来都很难说。
老者拦住道:“天黑之前你赶紧下山,不要管我。这山上都是些不干净的东西,入夜之后留在这里只怕凶多吉少。”
何冲左右为难,一来不忍留下前辈一人,担忧有个好歹,二来又怕鬼怪之说。
“我一个老人家,早就看淡了生死,你不要管我,到我这年纪过一天,是一天。”老爷爷见他无动于衷,连哄带骗道。
何冲恋恋不舍地说道:“那您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