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万物俱寂，冒顿走了，收拾了残兵，灰溜溜的趁着夜色，牵着马匹，沿着河边离开了，大姜走了，被扶苏撵走，与大军汇合去了，洞内火光烁烁，洞外寒风呼啸，王雅为那些死去的随从默哀了一会儿，睁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打猎归来，正在收拾猎物的扶苏，柔情无限。
大军一到，她的身份就会被揭开，届时该如此自处呢？王雅不知道，她只知道，眼下的静谧和安心是从小到大都未曾体验过的，只要伯秦在侧，似乎天堑也能变成坦途，一缕情丝，缠啊绕啊的，最后还是绕到了伯秦的身上。
恍惚中，王雅觉得伯秦和扶苏很像，尤其是背影，一样的挺拔、笔直，烤野兔时的神态也很相似，平静而专注。
扶苏忽然转头看向外面，洞外似有脚步声传来，将手中还未烤熟的野兔交给王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人影一闪就到了洞边，手按剑柄，侧耳倾听。
脚步一轻一重，正在快速接近，到了后来，就连王雅也能听的清楚，声音越来越响，应是循着两人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赶过来的。
王雅的长剑在冒顿离开的时候已经被收回来了，正搁在身边，扶苏伸手指了指，示意王雅拿起长剑自保，而扶苏自己则如鬼魂一般，展开轻身功夫，一点动静也没有发出来就溜出了洞穴。
洞外的脚步声嘎然而止，然后就是‘砰、咚、叮叮当当’的打斗声，王雅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一边担心伯秦的安危，一边嫌弃自己什么都不会，不但帮不上忙，还成了伯秦的累赘。
打斗声嘎然而止，人声随之而起，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王雅疑惑，这荒郊野岭的，还能碰见熟人？
扶苏带头走了进来，笑着让开了身子，朝王雅道：“大哥不放心，顺着脚印找过来了。”
张良率先而入，也朝王雅微笑：“愚兄在山下等了半天也没见你们下来，倒是碰见了大姜。”说到这里，张良连连摇头：“这个闷葫芦，问了他半天才把事情说明白，愚兄放心不下，怕那冒顿杀个回马枪，你俩不好抵挡，这才做了个登门的恶客，弟妹不会怪我吧？”
一句弟妹喊的王雅脸色发红，低声道：“大哥肯来，小妹欢喜还来不及，怎会怪罪？伯秦哥哥刚才还说，打算日后与扶苏公子少些来往，免得大哥难做。”
本公子说了么？扶苏腹诽一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这是跟谁学的啊？
“无妨，无妨，为兄与赵政有仇，关扶苏什么事情？为兄这仇，今生怕是难报喽，不必放在心上。”张良打了个哈哈，虽然立场敌对，但张良也不得不承认，赵政的本事能把昏庸无能的韩王甩出九州去，其子扶苏也不是易于之辈，无论是民间传言，还是伯秦提及扶苏时流露出来的态度，无比表明了扶苏的贤德，想报仇，无异于登天。
扶苏坐在一边，微微皱眉，王雅看的奇怪，出言道：“伯秦哥哥可是有什么心事？”
看了看张良，扶苏叹道：“我听闻以项氏为首的六国贵胄正在暗中勾结匈奴，欲图重分天下，大哥与冒顿所议，只怕也于此有关吧？”
张良点头，默认了此事，又听扶苏续道：“依小弟之见，华夏一统才是大势所趋，或许秦国传不了万世，然囊括四海、一统天下之志必会永世传承，大哥以为呢？”
“不错，见识了一统天下的盛景，后世之人断无不取之理。”张良脸色有些黯淡，叹气道：“唉，赵政的名字，即便是在史书中，也必是光芒万丈的一笔。奈何愚兄生为韩人，又岂能不思国恨？即便不能成功，也誓要搏上一搏，生死倒是其次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扶苏颇为无语，怀念故国乃是人之常情，张良连生死都不顾，可见其心中的恨意如何之深，不知像张良这样不计生死的六国遗族又有多少呢？
这样的恨意是无法化解的，唯有一方彻底死亡才能消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无它路可走。
“愚兄也不指望能灭亡秦国，只要有生之年能杀死赵政就心满意足了。”张良唏嘘半晌，摆手道：“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了，贤弟不走，可是在等扶苏？”
“不错，公子领军而来，小弟总要见上一见才好离去。”扶苏苦笑一声，摇头道：“数百匈奴，随便从地方调兵就能歼灭，公子偏要出动大军，劳师动众的，小弟实在不懂。”
“愚兄倒是听说了一些，扶苏曾夸下海口，引匈奴南下，在愚兄看来，发兵也不过是想把声势弄大，等吓走了冒顿，派人在草原上传扬一番，若冒顿咽不下这口气，开春过后，势必大举南下。”张良沉吟半晌，点头道：“就是如此了，等挫败了冒顿，匈奴主力南下之日可期。”
说到这里，张良又看了扶苏一眼，迟疑道：“若贤弟杀了冒顿，即便头曼能忍得住，约束部下不许为冒顿报仇，匈奴中的主战派也定会南来。”
“也不尽然，冒顿是匈奴对付月氏的先锋，此番贸然南下，头曼必定起疑，一旦有了提防，些许谣言，又能起多大作用？无论冒顿是死是活，匈奴大举南下的可能都不大。”
扶苏缓缓摇头：“头曼让冒顿对月氏用兵，本意就是削弱冒顿的实力，当此之时，只要冒顿不傻就不会举兵南来，一旦南下，就要面对陇西军和月氏的前后夹击。除非。。。”
“哦？除非什么？”张良好整以暇的看着扶苏，仿佛智珠在握的贤者注视着身前的羔羊，示意扶苏继续说下去。
“除非陇西有变，否则匈奴大军绝无可能成功。”扶苏悚然而惊，看向张良：“陇西若破，匈奴长驱直入，直取咸阳。。。”
“呵呵。”张良连连点头，赞许道：“贤弟不但功夫了得，头脑也不是常人可比，正因如此，愚兄才要让冒顿活着回去，绝不能死在这里呀。”
“好算计，好算计啊。。。”扶苏不住摇头，忽然说道：“大哥，你说公子发兵，是不是窥破了你们的算计？”
“这。。。”
好一个釜底抽薪，这一下，轮到张良傻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