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边，孙不二望着面前滔滔滚滚的瀍河，陷入了沉思。
因为接连两天的暴雨，瀍河的河水上涨了不少。
“自己这一路赶来，除了途中遇到的那个孕妇半妖，并未遇到其他半妖。”孙不二心想道，“难道那树妖途中变换了方向？”他手上掐诀，可无论怎么推算，眼前似乎都有一层迷雾，并不能看得清楚。
瀍河作为道教的开源之河，隔绝在前方，无论是何种修为的强者，都没法长时间在瀍河上面御剑飞行。瀍河河水还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只有特殊的几件法宝能扛住腐蚀力，但也仅仅是扛住，并不能控制前进，所以，想靠法宝渡河并不现实。千百年来，瀍河主河流经之处，无人能渡，唯一的渡河渠道就是自上古时期便存在的几座跨桥，但最近的跨桥距此处也有几十万里有余。
望向左右两个方向，孙不二不知该追向何方。
倏然间，在孙不二的灵识边界处，一个身影正不断加速冲向瀍河。
出于本能，孙不二掷出手中的拂尘，那拂尘迎风而涨，麈尾不断伸长，向感应中的那个身影缠绕而去。
小柠被绑了个结实，但随后便有一副画卷从她的身后显现，画卷舒展开来，将孙不二的拂尘麈尾涨散了开。
“山河社稷图？”孙不二的眼睛瞪大了些，画卷的气息让他感到熟悉，而那个小小的身影也让他眼熟，不正是自己之前遇到的孕妇半妖。
小柠见山河社稷图挡住了孙不二的进攻，没有停留，迅速的朝瀍河方向跑去。
“哪里走！”失去了法宝气息的掩护，孙不二也探清了小柠的虚实，她根本就不是怀孕，而是在腹中藏了一件法宝，那法宝包裹着的，正是自己此行的目标，吴檩和岳珂之子，半妖余孽！
法力在手掌上快速凝聚，孙不二快速拉近着与小柠的距离，同时一掌拍出，巨大的掌印飞舞着拍向小柠。
此刻的小柠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看着飞来的掌印，只能背过身去，尽可能的护住自己的腹部。
山河社稷图精光一闪，迅速出现在小柠身旁，将其围绕包裹起来。
砰的一身巨响，山河社稷图散发出来的保护罩和孙不二的掌印剧烈的碰撞着，但毕竟小柠和孙不二在实力上有着绝对的差距，她本身又是重伤状态，那山河社稷图的保护罩摇摇欲坠。孙不二化掌为抓，整个手掌包裹着山河社稷图的保护罩，想要把它从瀍河边缘拉出来。
见无法挣脱孙不二的手掌，整个人还有被拉扯过去的趋势，小柠没有丝毫犹豫，果断的撤销了山河社稷图的保护罩，仅凭法宝本身裹住身体，短暂运行土遁之术，身体闪现到河边。但孙不二那渗透到她身上的掌力，使她伤上加伤，一口略带黑色的血液喷出。
之所以是泛黑的血液，则是因为长时间将护体珠塞在体内，血液运行不畅严重淤积所致。
小柠纵身一跃，想要跳入瀍河，可一道薄膜将她撞飞了回来。
“趁着你对抗我的法相天地时，我已在你身前布下护障，你过不去的！”孙不二捋了捋胡须，郑重地说道。
眼前的这个小半妖所做的一切让他为之动容，半妖中竟还有这般有情有义之辈。
“掌教之命难违，小妖精，不能让你护着的那个婴儿活下去！”孙不二一甩倒飞而回的拂尘，一道光刃朝小柠击去。
小柠手持山河社稷图，奋力的敲打身前的保护罩，可除了抖动几下外，并不能将其击碎。
感受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光刃，小柠整个人蜷成一团，以后背迎着那飞来的光刃。
山河社稷图重新支起屏障，却是那般单薄。
……………………
一把飞剑自天边飞来，速度快若闪电，直直的朝孙不二刺去，同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小柠的身前，挡下了飞来的光刃。
这是一个身穿蓝衣的男子，一把剑鞘被他背在身后，鞘内的宝剑正是飞出去的那把，男子的身影修长，头发在身后绑成一束，年龄虽然已至中年，但瞳孔清澈，脸上并不显皱纹。他的身上带着专注的气质，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把藏锋的宝剑，锋利却又不咄咄逼人。
“沈剑飞！”孙不二避开刺来的飞剑，身前的拂尘快速缩小飞回到手中。
“剑回，”沈剑飞两指并做剑的模样，指挥着天上的飞剑，伴随着他的声音，那被孙不二躲开的飞剑在不远处一个盘旋，转变方向又朝孙不二刺去，孙不二一掸拂尘，击退了临近身前的飞剑。
“沈剑飞，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孙不二的气息牢牢的锁定在小柠的身上，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蓝衣男子，质问道。
“我在祭坛外已经蹲守许久，见你离开祭坛，便一路尾随至此。”沈剑飞洒脱一笑，回道。
为了能够报恩，他早在七日之前就蹲守在孙不二的祭坛之外，待到孙不二出动，他便跟随下来，可惜的是道教咫尺天涯太过玄妙，他的御剑术只能勉强更上，所以才出手晚了一步。
“蹲守我？”孙不二心中疑惑，一路上被人跟随，他竟没有发觉。但也仅仅诧异了片刻，见沈剑飞想要插手此事，他寒声威胁道，“你可知，这次可不光是我道家一家的决定。”
“便是三家的命令，又如何？”似乎是知道孙不二要说什么，沈剑飞洒脱一笑，回道，既然决定了蹲守孙不二，他就已经想清了全部后果。他手指一戳孙不二设置的护障，那让小柠无可奈何的护障应声破碎。
“好，咱们两争斗多年，今天看来要在这决一胜负了。”孙不二一拍胸前，一个铃铛模样的法宝飞出，朝着沈剑飞撞来，同时他自身也手持拂尘逼近上来。
被击飞的飞剑飞回到手中，沈剑飞持剑朝孙不二迎了上去，两人战作一团。
………………
劫后余生的小柠松了一口气，山河社稷图倒飞回来，包裹在她的周围。
见那道士被来人缠住，小柠抱住自己的肚子，朝瀍河跑去。
“不要动！”正在与孙不二激战的沈剑飞见小柠奔跑的动作，急喝道，奋力摆脱孙不二的缠斗，可孙不二纠缠的更加紧密。
一张符箓在小柠面前升起，符身一闪便已紧贴到她的额头上。
闪电自符箓升腾，小柠浑身被电得颤抖。
沈剑飞双手持剑，注入大量法力挥出一击：“无量剑刃！”伴随着他的声音，大量光剑自剑身飞出，朝孙不二刺去，而他本人则迅速来到小柠身前，帮她揭下额头上的雷电符箓。
“他的气机已经锁定了你，这周围都是他设下的符箓，你等我击退他后再带你逃走，切勿再轻动。”沈剑飞望着面前被电的奄奄一息的小柠，往其身上注入了一股修复的法力。
“跟我对战还有心思管这半妖”，孙不二击散了沈剑飞的招式，拂尘似鞭子般抽击过来。
沈剑飞一把抓住，腾空而起与其又是战做一团。
………………
软倒在地的小柠眼神恍惚，天上交战的两个身影在她眼里只剩残影。
刚刚被闪电符箓击中的时候，她没有管自身防护，而是集中身上全部残留的法力催动腹中的护体珠，此时的她内外伤的夹杂下，气息已经越来越弱。
天上那个持剑的身影似乎是帮自己的，小柠心想道，围绕着她身上的光芒正在修复着她的身体，这让她又稍稍升起了一丝力气。
没有理会沈剑飞的忠告，小柠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肚子里面，有着自己要守护的对象，
血液喷涌，小柠的手探入腹中，体内的护体珠被她生生的拉拽了出来。
用染满鲜血的双手托着，望着被自己血液染红的护体珠，里面的婴儿正一脸祥和的熟睡着。
“少主，小柠，只能送你到这了。”小柠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泪水自她的眼角滚落，即使受了剖腹之痛都未哭泣的她，此刻眼泪就像断线的珠串一般，滴落不停。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她站起身，将手中的护体珠奋力抛出，山河社稷图随着她的动作包裹向护体珠。
石块击中水面的声音传来，在小柠的耳中化作天籁，望着被山河社稷图包裹住的婴儿缓缓沉入水面，小柠伸起虚弱的手，挤去一丝力量挥了挥，笑容挂在她的脸上，那般真挚，又那般令人心疼。
数道符箓自四周飞出，闪电在小柠身上肆虐。但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天空中的孙不二脸色骤变，一掌便向河面拍去，河水激荡而起，山河社稷图摇晃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彻底沉了下去。瀍河反击的力量传来，孙不二嘴心一甜。
沈剑飞没有跟他再纠缠下去，而是来到了小柠的身旁，望着面前浑身焦黑奄奄一息的少女，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小柠最后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暖流包裹，身上到处都痒痒的。
“那婴儿受了我一击，本源已伤，可是……”隐隐约约似乎有声音说着这样的话。
黑暗袭来，小柠彻底失去了意识。
………………
“算命咯，看手相算天命……”道士的忽悠声绕过好几道街巷。
小镇上，一个胖胖的道士正在摆摊算命。他的招牌倒是霸气，上书上知天文测星象，下批五行断阴阳。
可天上下着小雨，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没有人理会他。
见行人渐渐走光，道士叹了口气，收起自己的小摊背在背后的背篓里，抱着牌匾向城外走去。
天气在三天前刚刚放晴，可这两天又下起了小雨。
道士穿着草鞋，踏着田埂，向山上的一个小破道观走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婴儿啼哭声传来。
道士循声走去，直到一条河边。河面上，一个婴儿被布块样的物品包裹，在河面上漂荡着。那布块散发着朽弱光芒，已经微不可见。
道士掐诀一算，可这婴儿的身世，却是有些扑朔迷离。
眯起圆圆脸上的小小眼睛，道士心中万千思绪涌过，这条河流虽然只是流经小镇的寻常河流，可若探其起源，这河流的母支便是大名鼎鼎的瀍河。
而那泛着若隐若现光芒的布块，若自己没看错的话，怕是山河社稷图的碎片。
那这婴儿的身份……
“算了算了，道爷我可不想沾惹上这种烂因果……”胖道士又掐手算了算，摸了摸肥脸，果断转身想要离去。
可一阵风吹过，本要顺着下游漂去的婴儿朝他这个方向漂来。
就在离道士不到五米远的地方，布块上最后一丝光芒暗淡了下去，婴儿在水中扑棱了两下，眼看就要沉了下去。
“啊……”胖道士挠挠头发，道冠被他抓乱。
“罢了罢了，命中当有此劫数，吴檩，我怕是上世欠你一断孽缘……”道士嘟嘟囔囔，整个人跃入水中，将婴儿捞了上来。
望着怀中淹得够呛的婴儿，道士手中泛起温暖的光芒，可下一刻他的脸就苦了下来。
“不会我上上辈子也辜负了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