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深,我承认我感动了。”秦莱蕾直面自己的情绪。
苏言深清亮的双眼在无数的吊灯下闪烁,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起着波澜。
她说她感动了,而不是被感动了,是主动感受。他欣喜。
“但……”秦莱蕾继续说下去:“如果我在此时此刻答应你,是很不负责任的,只会让你变得更可怜。”
他眼睛一瞬不瞬,死死地盯着她倔强的脸,他咬牙:“我妹夫他病了,你就飞奔过去救他。我病了,我为你病得无可救药了,你为什么还在纠结责任不责任,你要是真的觉得我可怜,那么救救我啊。”
他的话,让她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们都要她救,他们都要她来救。
“你们都要我救,那你告诉我病了,谁来救我?”
她的眼神涣散,心乱了。
他咬着牙齿:“如果是李亦辰,你还会这样说吗?”
秦莱蕾听到“李亦辰”三个字,脸色明显的一僵,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轻轻地颤抖着,“是我自不量力,是我自轻自贱,一个人连自己都救不活的人,居然妄图救活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一个人的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她拼命道着歉,一直向苏言深鞠躬,头发都散乱了起来,那样的狼狈。
他再也不忍心逼她,他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将她纳入怀中。
他喟叹,无奈到了极点,“我来救你……”
他用她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你只是学了六年的时间研究心理学,我却花了十年时间用来研究你,可以救你,一定可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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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下课后,好好分析课后案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邮件我,我快尽快回复的。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秦莱蕾关掉PPT,说道。
同学们散去的速度一次次突破,不到一分钟已然撤离了一大半。
她收拾好书本,走下讲台。
门口,他侧着身,轻轻地靠在门旁边,微微闭着眼,神色有些疲惫。
仿佛是预感到秦莱蕾会经过,苏言深忽然睁开眼,“下课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没事,你忙,我就来看你一眼。”
苏言深哑着嗓子说道,忽然她觉得握着书本的手更加沉甸甸。
自从那天以后,他约她吃饭,她总以各种忙的理由推辞着,只有她知道,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不再想自己决绝的态度刺伤他。
苏言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或许是他转身前皱紧的忧郁眉头,或许是他故作轻松的轻笑,或许他的背影真的太过令人动容。
秦莱蕾叫住了他。
“苏言深,”她唤他:“一起吃个饭吧。”
苏言深僵硬地转过身,对着她的眼,抿起唇,满眼的流光四溢。
“想吃什么?”
“吃肉。”
苏言深听到这样的答案,笑了。
这样才像他的秦莱蕾,伶牙俐齿,古灵精怪,随时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车速,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令他倍加珍惜时间。
她看着苏言深认真地替她切割着牛排,说实话,他切牛排的样子很好看,慢条斯理。
在她还没有开口的时候,苏言深已经替她叫了五分熟的牛排,他是怎么知道的,她没有问,她知道苏言深擅长各种深情的解释,她怕听到。忽然觉得苏言深和阿亦真的有很大的不同,阿亦会嫌五分熟的牛排没营养,而不让她吃。而苏言深不会,不过问有没有营养,只是她喜不喜欢吃的问题而已。
“苏言深,什么开始不讨厌我的?”她突然问。
他笑着抬起头,目光灼灼:“你应该问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
她从善如流:“那你什么时候讨厌我?”
他弯起眉眼,回忆的眼睛有些恍惚,“说了你也不信。”
“你又没说,怎么知道我不信。”秦莱蕾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要我讨厌你,得等到下辈子。”他看了看秦莱蕾错愕的脸,一副“看吧,你不信”的样子,问,“那你呢,什么时候讨厌我的呢?”
说着,苏言深把切好的牛排放在她的面前。
“我要是说了你可不许发怒,”秦莱蕾要苏言深保证,再他笑着点头以后,才敢往下说, “那年,苏阿姨嫁给我爸的时候,我觉得你会恨我,可我这人自尊心强,知道别人会恨我,我一定先恨那个人。”
“就为这事,你记恨我这么多年?”苏言深苦涩一笑,明明被分走母爱的是他,他是受害者,却惨遭讨厌。
“苏阿姨对我真的很好,比我妈妈对我还好,每次接受她对我的好,我总是愧疚,愧疚我抢走了原本属于你的母爱。我都听说了,你跟苏阿姨脱离了母子关系。我就知道你恨我。”秦莱蕾送了一小块牛排到嘴里,嚼着。
“我跟我妈脱离母子关系,不是这个原因。”他忽然有些晕眩,为她对他的用心,他觉得好像看到了隐隐的曙光。
“那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不想……”他原本已经到嘴边的答案,因为她的眼神浇熄了。
苏言深太过了解她,知道她出现这种眼神的时候,是遇到什么了。
她这样的眼神,只会拿来看李亦辰。
他转身,看到熟悉的身影,李亦辰。
真正令他吃惊的是,是挽着李亦辰的女人,竟这么像他的妹妹——苏可西。
苏言深第一时间紧张地看向秦莱蕾,这个自虐不晓得收回眼神,竟将眼神的重心一直停留在她挽他的手。
“Anson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亦辰,自始至终他的目光没有在秦莱蕾身上停留过一秒,只是简单地问候苏言深。
苏言深深沉的眼瞟过他身边的女人,波澜不兴:“Eason,你的魅力未免也太大了,这次的相似度有点超过了啊。看来有人为了你,豁出命去整成我死去的妹子的样子。”
苏言深话音刚落,那女子便轻笑了起来,清亮的大眼睛微微地翘起,像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狐狸,“在美国待了十年,好不容易回国,大家好似都把认作另一个人,我是该欢喜,还是该忧愁呢?”
李亦辰沉默了片刻,向他们介绍:“她叫宁苑西。Wency,这是Anson哥,这……是莱莱。”
秦莱蕾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赶走,因为有另一个女人会去到阿亦的家里,他们会在她和阿亦曾经交缠的床上肆意。
这让她觉得分外恶心。
她顿时没了食欲,好像有一盆冰冷的水从头上笔直地浇下来,让她的身体完全凉透,眼前一片黑暗,苏言深同样冰凉的手死死地握着她的手,驱散了一些黑暗,她突然可悲地发现,这双手,一点也不暖,但她却自私地渴望它为她驱散黑暗。
她昂首,带着笑意:“亦哥哥真是好福气,Wency这么漂亮。”
李亦辰几乎是本能地皱起眉头,她又开始叫他“亦哥哥”了。
苏言深笑着锁着秦莱蕾的眼,目光如水:“我也好福气,你更漂亮。”
“Eason,我饿了。”宁苑西语带撒娇,明明是冲着李亦辰的,但为什么眼睛却嚣张地看着秦莱蕾。
然后,宁苑西他们便不请自来地和秦莱蕾一桌了。
秦莱蕾镇定自若地望嘴里送着小块的牛排,细致地咀嚼着,以期分散对面坐着两人带给她的冲击。
恍惚中,苏言深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她才想起抬起头来,发现对面的李亦辰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像一把顿了的刀,即使用尽了力气,疼痛也很温柔,只是她的心又再一次毫无防备地被割伤……
她承认自己没用,她的心很慌乱,她挑了点意粉吃,却发现油得她想吐。
苏言深放下刀叉,拿起餐巾,轻轻在她的嘴角上擦了几下,宠溺的口气,“吃得跟小花猫似的,也不怕人笑话。”
“Eason,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喔。”宁苑西高深莫测地笑着。
李亦辰抿着冰水,声音平淡无奇:“不要八卦。”
“不许这不许那,怪癖鬼……”宁苑西小声地埋怨着,“啊……”她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杯子。
下一秒,咖啡便溅到了秦莱蕾的身上。
下一秒,更加惊悚的场景出现了。
李亦辰居然用手去挡,他指骨突出的手,好似用尽了力气,青筋都在突突地爆出来……
李亦辰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居然会用手去挡,反应快得离奇,几乎是下意识的,连短促的思考都没有。
但结果是,尽管他的手臂挡去了大部分的咖啡,但她的胸前还是有一小片的地方被咖啡波及到。
秦莱蕾直视着李亦辰的脸,他的表情依旧是原封不动的波澜不兴。她有理由相信,这样冷血的他,她这样对她,不过是因为内疚。
这样的答案,让她崩溃,她听见自己不稳的声音:“我去下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