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名李成煜,十六岁时封亲王,称启王。
这里还说他和常归云见了礼,他在主位坐下,驿所杂役换了茶具,这时有资格坐的也就两个人了。
韦初一三人已经跪下,李成煜没让三人起身,他问海其峰:“海公公,我记得你是有重要事情去办的,请问这三人是怎么回事呀?”
海公公心说,来得这般快,恐怕你比我知道得还多,反来问我,嘴上却说:“回启王,这篾匠叫韦初一,因像小人之前见过的什么人,故而稍稍盘桓了一下。”
“哦,要紧?”
海其峰很少跟李成煜直接打交道,只道他性情勇武,不牵涉朝中政事,不谙权谋之道,哪知启王这一问立刻将他逼到角落。启王不问具体情况,只问是不是重要,显然这个重要程度是同他此行的差事做比较的。他只好应道:“不打紧,只是唤来随便一问。”
“那你问好了没有?我听说过这个篾匠手艺不差,之前见过一个名为春耕图的摆件,其中水车,耕牛还有屋舍极为精巧,简直绝了。太后圣辰临近,小王正为礼品的事情发愁,她一直劝诫我等要节俭躬亲,那些珠玉宝器什么的送了也恐她不喜,正好被我访着了这么个匠人。太后的事不是小事,故而过来看看,刚刚来的时候看到这里镇头的石桥古树倒也入画,可为摹本。看来出来这一趟,值!”
海公公一听,太后都搬出来了,刚才提的做护卫的事显然不好提了,这位九成九是烈火刀卫的身份,挑明了又不妥。这是梁帝以为结束了的事情,当年那些影卫下的手,怎么会留下了这个尾巴。“五皇子仁孝,回头小的跟圣上当个趣事说一说,想必圣上也会感到欣慰的。”海公公这话比较明了,刀卫还有活的,五皇子抢人的事,他一定会禀告圣上的。
“之前在路上有下属禀报了,与庄稼汉子称朋道友,管人家守寡小妾的婚嫁之事,这看着也不像是海公公认识的人会做的事情。”
“大概是老奴眼拙了。”
“海公公,小王今天出来急,时间安排得紧,要不我先带这位匠师去走一走,聊一聊。”
褚凯急忙插话:“韦初一还不起身,随五皇子去。”
李成煜笑对众人说:“你们各忙自已的,不用陪了。”起身又郑重面向常归云拱手作礼:“常先生有空去小王府邸小坐,必出府恭迎。”说完迈脚便走,韦初一赶紧跟上,身后传来“恭送王爷”的呼声。
韦初一舒了一口气,不过眼看危机可解,又要卷入漩涡,躲是躲不成了。
十年前的事情,他记忆犹新,对于仅剩下的四名烈火刀卫,梁帝没有念旧,出动了他身边的暗影卫士,影卫单人战力说来和刀卫相当,或者说略逊一点,但那个首领太可怕了。当时他和另两个兄弟刀阵已成,这可是能以超凡境应付通识境的刀阵,至猛至强,正大光明,每人刀势中所蕴火元增三分有余,合击之烈火斩可十倍于个人,而且阵法玄奇攻守皆有法度,绝对是境界上的跃迁。
那个头领如同隐在黑暗中的幽灵,整个人包在一袭黑色长袍中,面对刀阵也不用任何武器,他明明没有戴面具,但从他身后的黑暗中走出的时候却令人无法记住他的脸,似乎他的面容随着时间在变幻。这不是重点,黑影在刀阵间游走几下之后,激出了那道烈火斩,正面迎上,一挥袍袖兜了个圈裹住刀势,便压了过去。
这是正面以力抗之,意欲力抗名动天下的刚猛火元刀势。这可不是一般的自大,当时韦初一,也就是韩朔,起初心中亮起一丝希望的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制住此人,或可以力破局。
然而对面压过来的力量恍如夜空星海般浩瀚,韩朔感觉到三人合力所出的那一刀,其中的磅礴的火元一下散入夜空之中,迅速逝去,只在遥远的天幕留下些许星光……
“韦老兄。”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当韩朔听出是谁的时候,心中大惊,慌忙拜倒。
“王爷,不敢。”
“有什么不敢,小王是军中长大的,韦兄这等人物自然仰慕得紧。”李成煜字句之间有豪迈之气。
“王爷说笑,手艺而已,末技入不得王爷的眼,王爷可是放眼天下的人。”韩朔已知接下来的命运,说话的方式渐渐透出武道高手的风范。
“之前说的只是玩笑,小王收藏了些许火灵芝,只是不辨真伪,不懂成色,韦老兄可否府上鉴别一二。”
“听王爷差遣。”
“好,那个叫果儿的孩子一同来吧。”
……
韩朔知道,五皇子敢用这个方式抢人,在梁帝那边他是要应付一些压力的,甚至是失去圣心眷顾,不消说,是要让他起些作用了,启王要的显然不只是一个护卫这么简单。
海其峰和常归云很快离开白石镇。
韩朔已同意随五皇子离开,中午在驿所就餐,陪酒的人只有族长褚言禹和褚凯。
午后,韩朔一家三口便夹在五皇子的队伍中,队伍有三十多人,韦初一和他的女人合乘一骑,他们唤作果儿的男孩则由一侍卫护在胸前合乘一骑。
出镇的一段山路很长,开始有几个灵觉敏锐的武者感觉两侧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停下观察时不见异状。走着走着,众人都觉察到了,随后隐约看到有不少动物在两侧尾随他们,有的在林间地上行走,有的在树梢纵跃。
于是众人勒马四顾,有人感到惊奇,有人似乎想到什么,有些惊恐。
那个男孩则脸上泛起笑意,略有点无奈。
“果儿,让它们不要送了。”韩朔往小男孩摇手喊道。
李成煜回头向韩朔投来询问的目光。
“果儿经常拿些食物喂它们,这些东西灵得很,送一送我们。”
李成煜觉得有趣,略略一笑,点点头。
男孩先摸了摸身前的马鬃,然后往两侧林中挥手,“都回去吧。”
林中众虫兽先是驻足不动,数息之后,轰然散去。一瞥之下,数量竟不止千只,有獐,兔,狐,貂,豹,蛇,众人咋舌,这些该怎么喂?
但有一只火红的小雀儿,径向男孩飞来,小雀儿振翅极快,在掠向男孩的过程中可以看出它是一只鸟儿,而在男孩头顶和耳畔半悬停般的飞行时,就像一团内部深红外面棕红的绒球。小雀儿的体型只比成人的拇指略大。
男孩伸手赶了赶,小雀儿倏然离开数尺,复又靠近他的耳朵。
如此赶了几次无果,男孩便自由它,众人继续赶路。
梁国都城嘉奉城在午后烈阳下显得十分雄伟,南门外的大道上车马相连,热闹非凡。他们这支队伍没有表明皇子的特殊身份,只是有侍卫先一步到城门口亮了下腰牌,入城的时候可以骑马通行,不然有一长段是要牵着坐骑步行的。
男孩小名果子,大名称做韦遥,自此他第一次从那巨大厚重的城砖拱券的门洞通过,他的人生进入了一个新的篇章。入城后,那只体型极小的雀儿惊恐地躲到耳后,没再露头。
内城,启王府。
韦遥和父母被安排在王府住宅的左三路第六进客房。这不是别院,而是王府家宅核心区。韩朔,不,以后还是称作韦初一,因为此后没有人再叫他韩朔。韦初一见到三路六进的那个牌子递到自己手上便虎目含泪,这是让他们一家在府中任意行走,当然他本人肯定是要在府外长期为王爷的事情操持的。
王府总管家徐清元是个面目和蔼的人,约摸五十上下,他亲自带了奴婢小厮过来交代,介绍王府情况,提到花园介绍了几个景点,让他们随意行走。关照他们好好休息,一会家宴会叫上他们,王妃会找韦夫人聊天,小郡主也会带着韦遥游园。
徐总管见到那只雀儿,十分开心,这也是见多识广之辈,说是异种凡鸟。“异”是珍奇不多见,“凡”是指没有妖灵慧根,不能通人性,解人意。正好作为宠物,以这种鸟儿的灵智居然如此认主,真也解释不了,一会小郡主见到了,要是也要这么一只,可真找不到。
这是真把韦初一当兄弟看待,当然皇室的人不可能去同谁焚香拜把子,这个待遇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此事可谓大不寻常,韦夫人坐立难安,总管去后韦初一叫过儿子来,仔细盯着他看,都把韦遥看得有些起毛。那只如同绒球的雀儿就在他一侧肩头上上下下飘浮着,只传出轻微的振翅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