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凄惨的哭声掺合着我的哭声在这深宅大院里传出阵阵回音,天也才刚刚放亮,雨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东方天际露出一道霞光,此时正应是睡眠最香时,可全院的人都被惊醒了,每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纷纷穿上衣服跑到三夫人房门前观望着,但没有人走进这屋子,这时父亲也赶到了,他默默地分开众人,眼里噙着老泪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老人家伤心欲绝,昨天还老年得子,高兴劲还没过来,又发生今天这场景,喜悲轮番打击着本来生病的身体,父亲走到炕前,只见父亲手捂肚子,身子晃了两晃,勉强站稳身子,说了声:“小玲啊,别哭了,看哭坏了身子。”姨娘一见老爷来了,就又哭喊了一声“老爷啊!”这才慢慢止住哭声,一把抱起也跟着哭的我,父亲说:“你先到我屋里,一会儿奶妈就来了,你先顾孩子吧!我在这里料理玉莲的后事。”姨娘就将母亲的那块玉坠从炕上捡起抱着我向外走去。
出了门见二夫人和秀儿也一起站在人堆儿里,看上去也是十分悲伤的样子,姨娘抱着我再没多看一眼,就朝堂屋走去,进屋就把哭累的我放到老爷的炕上,给我沾水擦脸擦手,又到伙房给老爷熬了一碗汤药,这才上炕抱起我悠着,怕我醒来找奶吃。又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接生婆推开,身后还跟着一个年青的妇人,身材饱满,想必是请来的奶妈了,接生婆一进门就小声给姨娘介绍身后的奶妈。待了一会儿我正好饿醒了,张嘴就哭,奶妈见状忙接过我喂起奶,喂完我奶,接生婆就和奶妈告辞,接生婆说以后奶妈每天会来四五趟的。
此时外面人来人往穿梭个不停,姨娘不能离开我,只能抱着我从半敞开的房门往外看。母亲的棺木已由一个一只眼睛的半瞎的阴阳先生带领着入土去了,后来听跟着去的人说母亲埋到一出风水上称为莲花之地的后山里。
半瞎的阴阳先生说那莲花之地可保佑我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回来的人说那个阴阳先生原来眼睛都是好的,可有一次给人家看坟茔地看了不应该看的宝地,那户人家承受不起。病的病,亡的亡,他就从那时起右边的眼睛见光一直流泪,最后瞎了。而且还是有光就流泪。
当天晚上父亲就让人把母亲的屋子从里到外换了一遍,让我和姨娘住了进去,让姨娘单独照顾我。
几天后二夫人把她儿子也接回来了,那天送走可能是怕有丧事防到他,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李士财),比我大十岁,每天都有私塾先生过来教他,可他骄横贯了,有时把私塾先生都气跑了。
接下来的日子二夫人曾暗中几次让姨娘离开我,可以给姨娘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还许诺给姨娘说媒,要帮她找个好人家嫁过去,都被姨娘回绝了。就这样姨娘每天伺候完我,就伺候父亲。
三年后的这年入秋的一天,傍晚时分,随着姨娘一声哭喊,父亲也撒手西去了,那天我就紧紧地跟在姨娘的身后。姨娘哭我也跟着哭,懵懵地看着屋里进进出出的人们。年幼的我更不知道父亲的去世对这个家意味着什么。出殡的那天还是那个阴阳先生来的,将父亲的坟地埋在了母亲的旁边。
姨娘日夜轮番照顾我和父亲的三年里,瘦得皮包骨头,腰已经弯成眼睛看地的程度了,原先乌黑的头发已是两鬓斑白,脸上一条一条的皱纹看上去已经是个老太太了,其实她才三十出头,两只常年不停洗衣服的手,满是厚厚的一到冬天就裂口子的老茧,日夜操劳做下一身病。姨娘为了让我躲避二夫人,秀儿,和我那个哥哥的算计和欺负,姨娘和我是寸步不离。
父亲入土的第二天,二夫人就把我和姨娘撵出了我们俩的房子,去住后院的一处长工不住的小屋里住,让姨娘自己起火,不许和下人们一起吃。现在父亲不在了,二夫人当家,掌管钥匙。以后更没我们娘俩好日子过了!
几天后的晚上,姨娘正在喂我吃早饭,二夫人就来了,身后还跟还跟着秀儿。进门对姨娘说:“我说你这老丫婆子,以后你有新的活了,放羊的老羊倌病了,现在羊没人放,你去吧,我们家不能养闲人呐!”
“小少爷太小,我得照看他呀!我还是洗衣吧!”姨娘说道。
“什么小少爷,他就是个野种!”二夫人撇嘴道。
“老爷生前让你好好照顾小少爷,你忘了吗。他也是张家的骨肉啊!”姨娘道。
“别和我讲什么大道理,以前你有老爷护着我不管你,现在是我当家,我说了算,张家的继承人只能是我的儿子—张士财。你要是不放羊也行,那现在就把你俩撵出去,离开我的家。你自己选择吧!我没工夫跟你扯淡!明天早上不去就滚出我家!”二夫人气急败坏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秀儿也跟了出去。
姨娘见他们走后又继续喂我粥,边喂边说“孩子啊,别怕!有姨娘在!姨娘带你去放羊,放羊还能挖野菜吃,还能挖药材卖,可好了。”
我对姨娘说“她们是坏人呐!”姨娘就说:“孩子啊,快吃吧!吃完姨娘给你讲故事”我一听赶忙吃了起来。“瞧你急的!慢着点!烫着!”姨娘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又用手抹去我嘴边的饭粒。
喂完我又拿出纸笔,点上小油灯,让我写《百家姓》一天一篇儿。姨娘这才自己去吃饭。
收拾完毕,姨娘上炕捂好被,把小油灯吹灭,搂着我躺在被窝里开始讲故事。姨娘的故事特别多。“姨娘今天给你讲一个《公冶长》的故事”姨娘摸着我的头说。“姨娘,公冶长是谁啊?”我问。
“公冶长啊!公冶长是···”就这样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放亮,姨娘和我早早就吃完了饭,姨娘又将两个窝头用布包好,带上一葫芦水。背起我就去放羊了。
日行月转。春夏秋冬。暑往寒来。转眼三年过去了,我已经六岁了。在姨娘的精心呵护下我渐渐地懂事了。可就在我六岁这一年,我的姨娘却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