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帮你。”
老太婆眯眼发笑,“那可说不准。”
“风门中武功智谋高于我的大有人在,挑我做帮手太不明智。”
“没办法,谁让你是老大唯一的徒弟?”
沈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大当家不是我师父,我没资格做她徒弟。”
老太婆拊掌赞道:“那更好,也省得你背上弑师的骂名。”
沈应盯视手中茶杯,好半晌才道:“十年前,大当家带着我这个累赘独闯风门总坛,如入无人之境,十二堂高手竟找不出半个一合之敌,阵亡四十九人,连她衣角都没碰到,如果不是你见机得早,甘愿俯首称臣,风门已经不存在了。”
老太婆神色如常,毫不动怒,“一饮一啄莫非天定,当年她要是一掌把我拍死,自然一了百了,也不会有今日之事,怪只怪她太自负了。”
“几只跳蚤而已,再怎么蹦跶也翻不起波浪。”
老太婆哑声低笑,声音仿佛鬼哭,“自信过头就是自负,千万别瞧不起小人物,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用处,很多大人物犯了这个错误,最后阴沟里翻船,死得憋屈无比,我师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沉默维持了四个呼吸,“你打算怎么做。”
“告诉你也无妨,风门人数虽然不少,但老大信任的向来只有老二、荒鬼和你,我说的对吧?”这老太婆明显不信任他,却又答得如此爽快,这令沈应倍加不安,稍微一点头,“算是。”
“荒鬼死了,佘倩莲栽了跟头,如今老大信任的人就只剩你一个,而你又要退出风门潇洒自在,她可不成了孤家寡人?”
沈应再次点头,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老太婆露出满口黄牙,“以前月满之时,都是荒鬼寸步不离守护,就算荒鬼死了,有佘倩莲那个贱人在,老太婆也不敢轻举妄动,可她这一死,”她身体前倾盯视沈应,虽依旧在笑,眼底却闪动幽冷寒芒,“机会就来了!”
沈应垂下眼皮喝水,“我要是大当家,宁愿找个地方躲起来,也不会指望一个武功平平的人保护。”
老太婆稀疏的眉毛像垂死毛虫一样扭了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嗤的轻笑出声,“风门总坛有一处密室直通地心岩湖,老大练功出了岔子,月圆之夜必须会在密室之中吸取岩湖热力化解体内寒气,不然会被冻成冰块,这种事情老婆子怎么可能不知?”
“所以,你要让我趁大当家行功时,放你们进密室杀她。”
“不不不,”老太婆双手乱摇,“杀人这种事当然是你来做比较稳妥,哪怕她浑身冰冷,功力十不存一,但只要有一个小指头能动,老太婆也不敢轻易冒险。”
“我也不敢。”
“废物!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有什么好怕的?”老太婆没好气地剐他一眼,慢腾腾地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推到沈应面前,“就知道你不敢,我已经替你想好啦,这是老二的十香软筋散,我从她尸体上搜来的,任她百般手段万人敌,只要沾上一点儿,两个时辰内休想动弹。”
“论用毒下毒,二当家是行家里手,她都奈何不了大当家,更别说我这个半吊子。”
老太婆笑容若有深意,“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沈应放下茶杯,心里感到一阵烦躁,这老婆子哪里来的信心?或许自己只是她整个计划当中可有可无的一环,所以她才会这般草率,“跟我说这么多,如果我拒绝,你是不是要杀我?”
“当然不会!”老太婆连连摇头,“你是被这个小寡妇害死的,与我这老婆子可没有半点关系。”
“怎么说?”
“你色迷心窍,不小心向这俏寡妇交了底,谁想这贱人无情无义,转身就向沈庄主告密,你被白玉山庄的庄客抓起来乱刃分尸,为了给你报仇,老婆子把这可恶的贱人带回总坛,让她穿上红色嫁衣,天天给孩儿们做新娘子,有白玉山庄儿媳这样既漂亮又尊贵的女人天天穿上嫁衣伺候着,孩儿们肯定有使不完的力气。”
湖面上吹来潮冷薄雾侵入斗室,灯焰迸出一朵灯花,沈应背上掠过一层寒悸,“大当家对我恩重如山,我不会背叛她。”
老太婆脸上笑意渐渐消失,墙上张牙舞爪的影子凝定不动,斗室内温度急剧下降,灯光暗灭一刹那,干硬冰冷的手掌突然袭来,沈应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锁住脖子,腥腐臭气和阴厉低沉的声音幽幽传荡,“也就是说,在你心里,大当家比屋里那个女人更重要。”
沈应停止挣扎,“是!”
三当家放声大笑起来,但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你要杀她,只有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老太婆眼里凶光乱闪,“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被她救过就与众不同?天真!想想这些年你出生入死得到过什么,她当众面责罚你时可曾顾忌过你的颜面?可曾有过一丝丝不忍?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条放出去咬人的狗而已,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老太婆脸上涌出愤恨残忍之色,慢慢折断他拇指,“年轻人缺少深思熟虑,一时想不开也可以理解,但要是固执己见听不进劝告,那就不招人喜欢了。”
沈应额头青筋鼓跳,大滴大滴地汗珠滚落,“她对我有恩!”
老太婆眼里露出不加掩饰的讥讽和鄙夷,狞笑将他食指拗断,“满手血腥的杀手、见不得光的恶魔,居然大言不惭地讲什么恩情道义,可笑至极!就算你为护老大受尽酷刑惨死,她最多也只会说句‘可惜了’,之后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半点儿不会放在心上,你咬牙坚持有什么意义?想想你的女人吧,这么美艳娇嫩的花朵儿,连你都没有碰过的身子,被门中那些肮脏龌龊的臭男人天天压在身下揉摸玩弄,你在地下能甘心吗?”
沈应五官扭曲变形,憋着一口气忍痛,“你不懂!”
老太婆一拍额头,“老了,记性不好,忘记你是出了名的茅坑石头,上回从白玉山庄回来,身上找不出一块完整皮肉都没吭过一声,这点疼痛对你来说想必是小菜一碟,啊!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她伸手解开他的衣带,冰冷的手指摸摸他腹部的伤口,然后往下抓蛇一样捏住他命根子,沈应呼吸停止,背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对杀手来说,死亡和痛苦那都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可怕,相比而言,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你说对不对?”老太婆指掌略松,绽露慈祥和蔼的笑容,“最后一次问你一次,回答错误,你就再也见不到这宝贝了。”
“住手!”沈应死死扣住他手腕,像被捞上岸的鱼似的狠狠吸气。
“想通啦?这才对嘛!怀抱美人潇洒自在,可不比替人挡刀快活百倍?”
沈应抬头,半晌问道:“我答应你就信?”
“当然不会!你肯入伙自然好,不肯也无所谓,本也没对你做过指望,但现在,非拉你入局不可了,我倒要看看,你的忠诚到底值几个钱。”
沈应沉默许久,“抓到大当家后,你打算怎么处置?”
老太婆微微一笑,“我们也没打算取她性命,只要废掉她的武功就行,孩儿们在外拼命,回到家总要有个女人伺候,老大宅心仁厚宽宏大量,想来不会介意服侍这些苦命的孩儿,有昔日大当家这样既漂亮又尊贵的女人天天穿上嫁衣伺候着,孩儿们肯定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想到那整天扬着下巴从不正眼看人的贱人变成人尽可夫的娼妓老太婆就浑身发抖,兴奋得不能自已,不行!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欣赏她的表情了。”
“大当家当初放了你一马。”
老太婆伸出乌黑舌头舔扫嘴唇,神情兴奋而凶狞,“作为报答,我教她放虎归山的道理。”
“把她交给我,我带她离开江下,永远不再回来。”
“不行!她若不死,我寝食难安。”
沈应头也不抬地道:“看来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老太婆勃然大怒,灯火低伏噗噗摇晃,仿佛随时都要熄灭,目露凶光恶狠狠看他半晌,手指捏得咯咯响,可终究没再出手,挥手散去气势,淡淡道:“算了,老大本来就不是当头领的料,废掉她武功,让你带她远走高飞也不是不行!离下个月圆还有十几日,你有的是时间考虑,如果想欺负老太婆眼瞎耳聋,偷偷跑去通风报信,我劝你还是省了,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和你这心肝儿寡妇姘头定会死得很难看。”
沈应面无表情地点头,把手指一根根掰回,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老太婆紧盯着他的脸,拍拍大腿轻松起来,“那么,现在我们来商量商量怎么把渡劫石拿到手。”沈应手上动作一停,“大当家让我辅助你拿渡劫石,你深陷温柔乡,被那寡妇迷得神魂颠倒,怕是还没想出主意吧?”
“大当家派你来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