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出家人?”智行身后一名白眉老僧问道。
“是。”
白眉老僧生气地道:“既是佛门子弟,这等身打扮成何体统?”
“老家伙,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帮主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你管得着吗?”
“就是,就是。”
“大和尚,”风云师太笑容恬淡,言辞却锋利无比,“你只见表相,却不识本心,佛说相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无我,一把年纪依然肉眼凡胎,身披锦襕袈裟也不过滥竽充数。”
“你,你强词夺理!”老僧气得三尸暴跳。
智永冷眼上下瞧她几回,“你从哪里来?”
风云师太轻蔑一笑,“如来!”
一众僧人眼露愤色,一脸不服气,智永则是张口结舌,本来瞧她不起,准备寻个由头将她拦在外面,闹个灰头土脸,谁想这秃头奸猾似鬼,直接用绝招,堵得他一肚子话没地方说,还丢好大个人,一跺脚,“我不管啦。”甩着袖子大步进门而去。
智行大师左手一名僧人上前一步,作金刚降魔状,辑指竖目地喝道:“你从哪里来?”
风云师太脸色复归平静,神态从容淡然,“来处来。”
僧人拧眉瞪视半晌不语,群丐和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群丐倒还规矩,虽然不知道他们打什么机锋,可也瞧得出是自家帮主占优,个个抓耳挠腮眼中放光,但哪些瞧热闹的就不耐烦了,先是嗡嗡叨叨,接着起哄瞎叫,“搞什么?怎么不打了?”
“不知道啊,八成看对手是个女人,不好下手。”
“你别说,这尼姑长得挺水灵……来了来了,智行大师要出手了。”
智行走到尼姑面前,打量她半晌,和声道:“你从哪里来?”
众人大失所望,什么鬼东西?怎么老问这个?
“阿弥陀佛。”风云师太对周围戏闹声置若罔闻,低眉顺眼地道,“未来。”
智行露出一丝苦笑,躬身道:“善哉,善哉。法师执意要进,老衲怎可阻拦,请。”
群丐兴奋得举起竹竿大叫“帮主雄威”,一起跺右脚敲竹竿,整齐地嘬嘴吼叫,比打了大胜仗还高兴。
众人眼看没热闹可瞧,悻然咒骂散去,沈应在人潮中张望,到最后也没看见那妖女踪迹,上前向守门僧人打听,这小和尚原本和颜悦色,一听他描述的女童模样,顿时惶恐万端连说没有,不等沈应继续追问,“嘭”一声紧闭大门,防贼一般栓得死死的,这古怪反应立刻让沈应怀疑他们不仅见过绮绮,而且很可能已经知道她的身份,甚至已经在她手上吃过大亏,或者那毒咒小鬼此刻极可能还在寺院内作客,所以才有突然闭门谢客的异常举动,想到这里,他再次敲响门环,那小和尚把门打开一条细缝,一看是他,用力关上门,不耐烦地道:“又是你!”
沈应道:“我找那位姑娘有事,人命关天,请小师父发个慈悲。”
“这里是寺院,只有和尚,没有姑娘。”
沈应怒火上冲,左手灌满内力,全力一掌拍在门缝,木栓应声断裂,小和尚色变惊叫,“你干什么?”沈应抢进去,提手一拳将他打翻,原以为会遇到武僧阻拦,难免一场恶战,但出乎意料的是,山门后一片诡异的寂静,连一丝风声也没有,要不是地上这个和尚,几乎以为是个死地,怎么回事?沈应心脏不由自主地往上提,总觉得空气中有股说不出的不详和惊悚之感,越往前走,这种异鬼徘徊左右的感觉就越明显,后脑勺上的汗毛都竖起来。
另一边,风云师太如愿以偿地进了山门,知客僧横竖看她不顺眼,怕他在寺中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于是随伴左右,嘴上说是做向导,实际上是监视她。
左侧桃园鸽子屋,右有杏园养生堂,走过放生池上的石桥,左右分列钟楼鼓楼,对面是天王殿,正中供奉着弥勒佛像,她请了三炷香点燃站正,双手举香与眉齐平,闭目低声念叨,“佛祖在上,弟子愿意每日诵佛百遍,扶盲人走路,帮老人挑水,以此莫大功德向佛祖换一个如意郎君。”知客僧在背后听到,险些气个倒仰,好不容易等她上完香磕完头,涨红了脸怒斥道:“师太既是佛门中人,怎么可以许这种荒唐愿望?”
“哎?”风云师太奇怪地看着他,“我许什么荒唐愿望了?一边去,荒不荒唐你说了不算,佛祖爷爷说的才算,要是他老人家觉得荒唐,不跟人家换就是,你急个屁!”
知客僧指着她吭吭唧唧半天说不出话,愤怒地一甩袖子,“荒唐!”
风云师太一脸无辜,走上九九八十一级台阶,面前是阔大的观音殿,里面一尊玉雕观音,知客僧见她只顾着盯住观音呆看,不耐烦地催促,“要不要拜?不拜随我去大雄宝殿。”
“小和尚!”风云师太指着观音像道,“人家想拜,可上边有只猫,人家这一拜,不是平白被它捡了便宜?”
知客僧大吃一惊,“哪儿呢?哪儿呢?啊呀,还真是!这个畜生,怎么能这样亵渎菩萨?”他慌忙对着菩萨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然后大声呵斥吓唬,那黑猫疲懒的很,张大嘴打个呵欠不理他,知客僧找来梯子,猫见情况不对,撒腿就跑,知客僧把它撵出老远,恨恨回到观音殿,刚一进门就听到师太虔诚恭谨地许愿,“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弟子愿意每日诵佛百遍,扶盲人走路,帮老人挑水,以此莫大功德向菩萨换三个聪明宝宝,两个也可以,但要一男一女,一个也勉强凑合,但必须是男孩,而且要天资聪颖讨人喜欢,长大要帅气,要出类拔萃前程万里。”
知客僧脸色黑如锅底,好险忍住没照她光头一拳,你当买菜呢,还讨价还价,就算菩萨显灵,也被你气哭了,恭恭敬敬地朝菩萨行礼,瞑目低声念道:“弟子清悟,愿意抄一百遍《莲华妙法经》,谨身持戒,希望菩萨不要回应这佛门败类任何愿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睁开眼,一张娇艳芳香的脸庞举在眼前,他吓得啊一声大叫,“你干什么?”
风云师太勾起嘴角冷笑,“你在嘀咕些什么?”
知客僧心虚地辩解道:“当然,当然是在礼佛了,哼,还走不走了?”
后面是寺庙中最宏伟的建筑大雄宝殿,殿前种植扁柏、罗汉松,一丈高的台基左右都有通达的台阶,殿上塑着高三丈的佛祖金身,两侧形态各异的十八罗汉,经幡垂幔,香火鼎盛。风云师太照例请三炷香,恭谨地行礼许愿,知客僧支起耳朵,听见她小声地道:“无所不能的佛祖啊,愿您的光辉洒满人间,愿您的法旨传遍诸界,弟子愿用大半辈子修行,外加每日诵佛百遍,扶盲人走路,帮老人挑水的莫大功德向佛祖爷爷换一个发大财的机会,弟子不会贪心,只要每天都万八千黄金进账就心满意足,弟子也不会忘恩负义,等发了财,一定给您建一座纯金的佛塔,造一个九丈的金身。”
知客僧清悟鼻孔嗤嗤喘气,连忙跟着许愿,“佛祖千万不要被此人蒙蔽,除了一个光头,毫无出家人风范,这种人就是佛门之耻,请佛祖爷爷将她逐出门墙。”
风云师太许完愿,刚准备把香插入香炉,“啊”的一声又返回来跪好,“险些忘了,弟子还有一事,求佛祖保佑弟子夫君平安长寿,要有钱有权,有钱不要被人偷,当官不被皇帝贬,子子孙孙无穷溃也,家族代有才人出,固守万世之业。”
知客僧差点吐血,连忙跟着闭目默念,“弟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只要佛祖不理会她,弟子吃屎都行。”
风云师太正想把香插进香炉,眉头一动,又似想起什么来,再次返回佛前,撅起屁股磕头祷告,“弟子有罪,弟子惭愧,请佛祖感念弟子向佛之心至真至诚,降下雷霆之怒,惩罚我那臭不要脸的师妹,要不是她不听劝告,弟子怎么会吃这么多苦头,这个该死的贱人,最好让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啊对了,烦请佛祖转告观音菩萨,就说弟子还是喜欢双胞胎,最好一男一女龙凤胎,阿弥陀佛,多谢佛祖。”
三炷香几经波折,终于插进香炉,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撒进功德箱,拍拍手问清悟,“还有什么地方?”
清悟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也没见过这样拜佛的,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心想我要是佛祖,非一巴掌拍死你不可,“文星殿,在山顶最高处。”
“听起来像是送才气中状元的地方,天下才气共十斗,贫尼独占八斗,不需要再多。”
知客僧连连点头,“是是,师太满腹才气,给旁人留点吧。”
“话是这么说,但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人家可是有儿子的,不给自己求,也得给他求不是?算,干脆一并拜托佛祖好了,反正都是他管着的。”说着又把香拔出来,回到蒲草垫子上恭恭敬敬跪下,“佛祖别忘了保佑弟子孩儿将来高中状元,将来做大官,妻妾成群……”
“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