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毅走得很慢，记忆中父亲徐定国的小吃摊很远很远，每天不到晚饭时间就得准备出摊，回来时已经几近深夜。
有很多年他和小妹徐小冉都是和母亲吃的晚饭，一家四口为了生计，四方的桌子总是少了一人。
他记得，顺安人很喜欢吃，各种小吃甜品数不胜数，他在外多年，也去过不少地方，有不少网红名吃，但在他看来，都不及家乡这座小城里的一切。
那滋味，不仅仅是味蕾上的享受，可能还有的是来自他那做得一手好菜的父亲，苦苦挣扎，养家糊口的烟火味吧。
路很长，徐毅走了快有四十分钟，才来到属于他家乡的夜市一条街，这个时候的夜市不仅吃的很多，各种小摊小贩也不少。
有卖衣服、鞋子包包的，都是些便宜好看的小女生玩意儿，很受没有多少钱的小女生欢迎；也有各种比赛抽奖的，比如说什么打枪的，三元二十枪，中了十五枪以上就有礼物，类似的还有套圈圈的、扎飞镖的；也有卖小孩子玩意的，喇叭气球、彩灯什么的让本就热闹不已的夜市街更加喧嚣。
徐定国的小吃摊不大，就一个灶台加两个方桌八个小椅子，以及立了一个遮阳伞。因为就在街口不远处，位置好人流量也大，所以得每天提前来摆摊占位。
小吃摊的东西也不多，卖的是一些自家做的辣味肉食，不过最主要，最受欢迎的还是徐定国炒的那一手的五香螺丝肉。
徐毅站在街口远远地看着父亲的身影，摊子的顾客不多但是也不少，徐定国却是一直在忙碌。
徐毅没有从前面经过，而是跑到摊子后面，就那么定定的看着。
“老板你这螺丝怎么卖啊，新不新鲜？”
“您看您这话说得，那不新鲜能摆出来卖嘛，我这摊子不大，可是在这里摆了很多年了，你瞅瞅都是奔着我这一手的五香味儿螺丝肉来的！”
“嗯嗯，这个倒是，老板你这生意不错啊，这味闻着也足！就是这个多少钱一份？”
“哈哈，不贵不贵，五块钱一份，您可以先来一份尝尝，回头准保您能再来！……您看看是在这吃还是带走啊？”
“得嘞，老板你给我来一份带走尝尝！”
“好的好的，您稍等我会！那边有人结账我去去就来。”
徐毅听到这里也不在后面待着了，走到徐定国身边。
“爸，你去忙吧，这儿我来就行。”
“额，……小毅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你这头发……？”
“嘿嘿爸，我在家待着也没事，就理了头发过来瞧瞧，怎么样，我这发型看起来精神吧！”
“精神倒是挺精神的，就是有点短，哎哎，你别上手，你到后面休息吧，我能忙得过来！”
“没事，爸你去收钱吧，我来就行，你这是五块钱一份吧？”
徐毅说着也不待徐定国反应，接过铁铲拿过餐盒就开始给客人打包。徐定国在一旁无奈的摇摇头，也不再劝阻，现在人流多，他倒是真的有点顾不过来。
等着徐定国去结了账，收拾完桌椅回来徐毅又卖出去了三份，钱都是五块钱的票子，都被他放在了灶台下来的小铁盆里。
徐毅放钱的时候瞅了一眼，里面的票子有不少了，花花绿绿，皱皱巴巴的，每张钱都在手里攥了挺久。
甚至不少徐毅找钱的时候还看到上面有油，也许不仅仅有油，或许还有父亲身上那一直消散不去的五香味吧。
“小毅行了你放下吧，我来就行，你说这么晚了你还来，一会怎么回去？”
“爸，没事儿，就这么大点地方我还能丢了不成，对了爸今天生意怎么样，还成不？”
“生意还行，你知道的，你爸我的手艺那可是一绝！”
徐毅看着有点得意，又有点意气风发模样的父亲，不禁想起刚重生那会，在火车上父亲谨言慎行的模样，有一些判若两人。
或许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父亲他们才能活得更自在吧，外面虽好，可是他们这样的年纪，有家有儿有女，已经被牵挂牢牢锁在了这里，此生可能再也难以挣脱出来了。
徐毅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不是因为父亲徐定国，而是前世的自己。
前世的他年近三十还一事无成，年近六十的父亲还得起早贪黑的为了家挣钱养家，而他却一点也帮不上，他能够养活自己已经不容易，他甚至不敢让父亲他们不要做了，休息好好养老就行。
他害怕，每次父亲都会说没事，我这年纪还能多赚个几年，你和你妹也能轻松一些，我们不赚钱用什么啊……
唉，不赚钱我们用什么啊。
是自己没本事，此时此刻的徐毅看着父亲的背影有些哽咽，有些话很想说，却难以启齿。
拥堵的街道依旧热闹，只是徐毅有点不想再待下去了。
待在这里固然可以帮助徐定国减轻一些压力，可是却不能让他彻底轻松自由。他想回去了，脑海里那个赚钱的点子还是得完善完善，时不我待，他有的是时间去慢慢努力，可是他的亲人，他的家。
等不起！
“爸，家里没人，我还是回去吧，你这儿有没有什么不用的，我给你带回去吧，晚上收摊你也轻松点。”
“不用，不用，我这都有用，很容易就弄回去了。哦对了，你晚饭吃了没，你等会儿，我给你装一点螺蛳肉你带回去吃，晚上别那么早睡，可以再看会书，好好准备准备。”正在说着话的徐定国利索的拿了餐盒从锅里盛了好一些螺丝，打包好递给了徐毅。
“知道了爸，我会的，那你这里先忙，我先回去了。”
徐毅接过餐盒，父亲的手因为常年掌勺，手上的老茧已经很难消退了。
想了想徐毅找了个摊子，用电话给高进又打了过去，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吧。
时不我待！
顺安的夜市能够一直营业到深夜，父亲徐定国也得忙到深夜，徐毅离开了，慢慢地远离那片嘈杂，可是心底的那一丝烟火味，还是顺着这一碗五香螺蛳肉，慢慢地弥散在内心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