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副局、白娇娇和田千翔站在观察室里看着原子镜对面的四人。董卓霖依旧穿得西装笔直，昂头坐在木沐和魏离对面，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他们，而秦戍则是把手抱在胸前，眼睛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副局的手机里还躺着昨晚魏离发来的信息，请他今天一早务必来到总局，木沐会说出她对案情的推理和想法。在案件刚发生时，上头领导和郭氏集团给他的压力太大，即使他内心同意木沐对本案或有隐情的说法，但也只能给出三天时间查案。这短短的三天时间，他们真的了解到了事件的真相吗？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白娇娇和田千翔，那二人满眼镇定，特别是白娇娇，脸上写满了“佩服”二字。
只听木沐在安静的审讯室里开口，“接下来我要说的，是这些天我们警队对案件展开的一系列调查和我的猜想。”
董卓霖“哼”了一声，“不是吧，木沐警官，这么一大早让我过来，就是让所有人听你的‘猜想’？你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这样抓人，就是靠你所谓的‘猜想’吗？”
“董律师，我建议你先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木沐把脸转向秦戍，“其实这个案子从发生到现在最让我难以理解的只有一个事情，就是艾子自杀的动机。我没有办法想象，一个16岁的花季少女，在离升学考试结束仅仅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原因是什么。”
木沐的语调缓慢且温和，旁边的魏离屏住呼吸，静静聆听着。
“有的人说是因为升学考试压力过大。不能否认，学业的压力肯定是一部分因素。但是这绝对不是艾子做出这样选择的核心原因，因为她的家里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奶奶。抛开她几乎从来没有一起生活过的父母不谈，考虑到老人家未来要一个人在那个家里面独自生活，我不认为艾子会仅仅因为学业压力大这个原因而自杀。会不会有别的，更让她难以忍受的经历，让她放弃了对‘生’的希望？而这个问题，正是我坚持彻查本案的理由。”
“非常有意思的是，案发当天我和魏离问询初三普通班A班的学生时，发现了一个现象，几乎该班所有的学生对艾子这个人，避而不谈，仿佛这三年，这个人在这个班级里从来没有和大家一起相处过。‘不知道’和‘不清楚’是我们听到的最多的答案。所以那个时候我在想，会不会艾子被整个班的同学孤立了，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被‘校园霸凌’了。”
听到这，董卓霖忍不住在一旁叫道，“校园霸凌的确是会给未成年人造成很大阴影啊，如果是霸凌的话，这个学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很奇怪吗？电视上不多的是校园霸凌造成惨剧的报道。”在他看来因为“霸凌”这个理由而拘捕秦戍，十分站不住脚。
木沐继续说，“的确，像董律师所说，出现‘校园霸凌’会对艾子的心理产生很大的压力感和自卑感。但是，更加让人不解的是，我们发现艾子并不是一开始就遭受霸凌，而是在近一到两个月的时间才出现这个现象。茂水一中是一个崇尚成绩排名的学校，虽然艾子的家境不好，但是她学业的勤奋和优秀是有目共睹的。如果要因为她的家庭环境而对她产生歧视，那应该发生在更早的时间节点，而不是最近。所以是什么事情，让同班的同学们在近期把矛头指向了她呢。”
木沐从资料夹离抽出了那张保送生名额提交名单复印件。
“对于普通班的学生来说，能引起他们巨大争议只有这个名单，因为上面的人选只能有一个人。所以无论谁是这个保送生，除非这个人德智体美劳全方位都非常优秀，否则总是会有争议的。但是为什么几乎全部的同学在保送人选还没有公布的时候，都认为艾子就是这个保送生，更奇怪的是，你们看一下，这个上面的名字明明是‘张倩’而不是‘艾子’。我们在这两天询问秦老师的时候，他开始的回答是‘还没有提交人选’，后面的回答是‘不记得提交过这张名单’。那么问题来了，秦老师你，你是真的不记得吗？如果你记得，那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呢。”
“于是，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如果，那些针对艾子的霸凌事件，是你，秦戍老师，有意的引导同班同学去做的，会怎么样呢？”
所有人，包括董卓霖，惊讶，不，确切地说，是极为震惊地看着秦戍。秦戍此时低着眼睑，看不出他的神情。
“这听起来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哪个老师会去引导学生做这样的事情？但如果这个猜想真的正确，我们更应该思考的是他引导学生做这样事情的原因。直到那个时候，我们发现了艾子的遗书。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秦戍，你和艾子之间应该有着不正当男女关系。而且时间是从很早就开始了。对于这个从小失去父爱和母爱的女生，在她情窦初开之际，喜欢上了自己的老师，是一件美好但又觉得羞耻的事情。她本来只想把这件事情藏在心底。可是在某一天，这位老师用一些不可告人的手法，引诱这位少女破壳而出。艾子在最开始对你是非常信任的，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你是除了她奶奶以外，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直到她发现你吸毒，并且也许你还在逼迫她和你一起吸毒。”
“这里要谢谢我们总局的丁法医，她在艾子的手臂上发现了细小到几乎不可见的针孔，这个发现引起了我的怀疑。一个十几岁的学生想要弄到毒品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但如果第一手接触毒品的是一个成年人呢，那事情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木沐叹道，“我猜测，艾子是强烈反对你吸食毒品，她希望你去戒毒。但是你肯定不会听进去她的意见吧。因为在你的心里，她大概只是你一个消遣的玩具而已。于是，无可奈何的她用你们的关系去威胁你，如果你不去戒毒或者你再逼她一起吸毒，她就会去告发你。如果她没有你吸毒的证据，那么她至少有你们发生身体关系的证据。而那个证据，就在那个被你偷走和破坏的手机里面。”
“秦戍，你是一个敏感，自律，但是同时又胆小、自卑的人。你害怕于艾子的告发，你们争吵多次都达不到威胁艾子的效果。于是你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让旁边的人给她施压，让她被孤立，让她说的话没有人会相信，让她变成别人口中的‘肮脏的人’，让她的自我从内瓦解。你也许没有想过要逼她自杀，也许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去恐吓她，让她不要把你们的事情说出去，因为即使说出去了也没有人会相信。但是你没有想过的是，艾子她却选择了最极端的结局。”
“为了让旁边的人给艾子施压。你设了一个局。4月6日，你让包括郭帅、张倩在内的六个人到你家‘考前热身聚会’。在聚会上，你假装无意透露出艾子就是那个保送生，并且她获取保送生名额的资格是在别的科任老师，例如数学科杨维平老师的强力推荐下，并有意无意地说出，艾子经常单独到访杨老师家里。杨老师和你住在同一栋教室公寓宿舍楼，他也是一位单身男教师，而且性格孤僻，没有什么朋友，可以料想到几乎不会有人主动告诉他，他被传谣言的事情。你知道这个信息会给在场的学生心里埋下种子，因为保送生名额就是大家心里最想了解，但是表面上又最避讳的话题。是的，当你说出那些谎言时，谁会去怀疑你说话的真实性呢？因为你毕竟是他们最信任的班主任啊。”
“为了加深在场学生对艾子获得保送生名额这个事情的印象，你又多走了一步棋。你在聚会快结束之时，发信息让艾子来你家。我猜你应该是和她说，想改过自新，想再和她聊聊。心软的艾子当下看到信息就急匆匆赶过来了。你以郭帅落下了参考书在你家为由，让刚刚散场的学生折返。这些学生在回你家里取书的时候，看见艾子正匆匆走进这个公寓小区。这时，那颗你给他们心里埋下的种子就开始发芽了。他们会潜意识的认为，看来你说的没错，艾子是来找杨老师的，他们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你把他们对你的这种信任值和对艾子的怀疑情绪拉到最大，因为你知道人一旦相信某个事情，就几乎不可能改变，特别是与感情相关的事情，人们往往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你所想，关于艾子的谣言在接下来的几天不胫而走，而艾子的精神世界也逐渐在这些谣言中崩溃。”
董卓霖张大着嘴巴看着木沐，半响才说，“就...就算是这样，你也没有证据说秦戍犯罪啊。这些都是你的猜想不是吗？”
“是的，这些是我的推理和猜想。”木沐笑了笑，“诱骗和强奸罪都是最难搜集证据的。况且现在艾子已经去世了。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秦戍你曾经强迫艾子发生了性关系，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起诉你的。所以在看到遗书的时候，我一直在找的不是性侵的证据，而是你吸毒的证据。很幸运的是，即使你选择了那个让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藏毒，但最终还是让我们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