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宁静,在午夜十分到来。独自行走着,感慨岁月不近人情。恍然如梦,居然到了中年。物是人非,或许还有青云之志吧。少了你的故事,人生会缺少一颗温柔的心。
我靠着大马路的人行道而坐,城市霓虹灯照耀着我的脸颊,在空无一人的街头,挥手写下:我们没有彼此。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是一句诗,也是我们故事的典故。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我低头,看着你。你在楼下狂放不羁地奔跑,树叶翩然起舞,一只金龟子飞到我身边落下,我在楼上默然地苦笑。
学校使人梦回萦绕的距离,就是从那颗梧桐树到厕所的距离。盛夏一至,过道布满密密麻麻的,扭动着躯体的苍蝇幼崽,有的在地面拖着长长的尾巴,留下如针头般纤细的痕迹。
跳跃着,每一步都难以下足,偶尔也有胆大的人,横冲过去,脚板底噼里啪啦地响不停。太阳吸干水分,只留下黑而扁平的一块疤痕,一节一节的纹路,像印在地板上古老的生物化石。
我就这样目睹你,一路踮起脚尖走过去,小心翼翼。消失在写有“女”字的门牌前,旁边是一个“男”字的门牌。不久,你保持着同样的姿态,从那道门出来,得意忘形地上楼了。
你一定记不得,你用你的肩头撞过我,我只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风穿过去,随着就是呜呜咋咋,嘻嘻哈哈的笑声。真的不明白,你为何看起来总是痴痴颠颠,却使我这个独爱安静的人,和你心间的距离那么近。
下晚自习,所有的人像开闸泄洪的洪流,从仅有的出口,喷薄而出,也有几滴水滴,是沿着边缘被挤出来的。更可怕的是,出了校门,并不是宽敞的街,人群像淌过漏斗一样的路,汇聚到一处狭窄的巷子。
就在这巷子里,你撞了我。回头客气地说声不好意思,却看不清你的脸庞,只看见一个充满欢乐的灵魂,兴高采烈地飘过。
显然你不是很有诚意的道歉,头都没有回,追着前面的一个女孩子。我看着你跑远的身影,只觉得你这姑娘傻里傻气的,笨头笨脑。
可是,那天上物理课,怎么也听不懂老师说的是什么,课间休息出来透透气,在低头的一瞬间,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楼下阶梯旁,欢呼雀跃地,朝着布满苍蝇幼崽的路,径直走去。回来的路上,我肯定那晚撞我的人,是你。
然后你向着这栋教学楼走来,越来越近,我想看清你的脸,那晚你的道歉太敷衍,我想要认清你的长相。
心底盘算着,如果你是这栋教学楼的学生,不是1班的学生,就是1班的学生。在这栋恢胎旷荡的教学楼,有个奇特的现象,只有三个班级。
高一1班,高二1班,高三1班。
楼梯口你的声音嘈杂起来,莫非你是高二1班的?那种莫名的担忧和惊奇,惴惴不安地在眉头舒展开。
还是那张嬉皮笑脸的脸,安枕而卧的样子。嘴角有颗痣,笑起来的时候,虎牙露出来,和一位姑娘在楼梯口,闹腾得不可开交。
哦,原来你就在我隔壁班,我有点嘲笑意味般的破颜而笑。
这一切,你都忘了吧。
又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还是这不变的走廊尽头,我顺着蒋某人的手指,看着楼下的两个姑娘,一个是你,一个是阿T 。蒋某人说,他喜欢那个女孩。那女孩有点瘦,笑起来脸绯红。
不知道你们聊着什么,你冲过去搂住别人的肩,跳起来挽着那个人的脖子,一股旋风在头顶张扬,绕过你淡红色的面颊,吹翻了你整齐的刘海。
这个人转身追着你在楼下水池边绕了几圈,你从啊T 身后掠过,消失在楼梯口。我想起来了,你撞我的那晚上,你正追着这个女孩,现在这个女孩奋起直追着你。你吁吁地喘着气,胭脂红的脸上煽动着徐徐的风。
我在你们班门口等了好久,心里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感受。我怕忽然见到你,怕你认出那晚上撞的人是我。这样的感受纯粹多余,这一切都源于你,会让人感到和你心间的距离很近的缘故吧!
会不会遇见?遇见了怎么打招呼呢?反正不会遇见吧!讲真的,即使我们遇见了,那时候也不会怎么样。你早就忘记了撞我的事,我们也彼此不相识。
我在你们班门口,不是来找你向我道歉的。
邓叔叔凑着圆圆的脑袋,从门里蹦出来,满脸写着游移不定。一看见我,圆脸上笑容可掬,我仰脸陪笑,蒋某人开口了。
“哎,有件事想向你打听哈。邓叔叔。”
“你是不是看中那家小姑娘袄。”他一针见血地笑着说,眼眯成了线。
知我者莫如邓叔叔,蒋某人暗中窃喜。
“那天给你说的那个女孩,你有她电话没得嘛。”
“你胆子大哎,明目张胆地要电话。”
“你不可能不得吧!”
“人家都是从QQ 联系方式开始要,你一来就上电话,不怕人家投诉你骚扰么。嘿嘿。”
“QQ 也可以啊!”
蒋某人不怀好意的心思被邓叔叔看在眼里,为难地说。
“不好得,你都到我们门口了,随便拿人家的联系方式给你,到时候就晓得是我啦,这,这不好得。”他沉吟不决地回答。
自然而然,顺理成章。蒋某人联系方式没有要到。我看着这两个人,像在密谋什么大事件一样,从眉间喜梢变成满眼狐疑,最后迟疑不决。此刻你从拐角的暗处,伸一只手拍打着邓叔叔的肩头,说道。
或许说的是,叔叔,你看中那家小姑娘袄,我去帮你要电话。
或许只是一句邓叔叔,你脸蛋的皮肤好嫩啊!
伸手正要来摸邓叔叔圆圆的脸蛋,他扭过头低眉垂眼,半羞半喜的脸颊在我眼前显得红晕起来。
好像逃不掉似的,还是遇见你了。
至于再后来,你先认识了蒋某人,再认识我的。
蒋某人在厨房乒乒乓乓地短兵相接,油烟机沙哑地转着,青白的烟,突突地向外冒着。他的手机在沙发上滴滴地响起。我拿起手机一看,是你发来的消息。
“喂,她发消息来了。”我喊蒋某人。
“说什么?”
“你自己来看。”
“你回复她就可以了。”
“那我回复了咯。”
“嗯。”
你那时候肯定分不清,哪一天是我在和你聊天,哪一天是蒋某人。现在,我也分不清。从那以后,我们偶尔开始聊天。
聊天的内容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话语间渐渐知晓,你心里住着个有趣的人。活泼,开朗,大方,温柔,不仅仅是我夜晚看到的,在路上疯疯癫癫的模样。
那模样是这样的。
街灯一排排地照着我,影子像树叶的倒影,忽明忽暗。在夏日暴雨过后的夜晚,繁星点点。走在回家的路上,除了学生步履匆匆,所有的人如老式电影,暗淡得缓慢。
走到没有街灯的巷子,听到你在身后,忽快忽慢的脚步。寂静的巷子全是你没心没肺的笑声。
啪嗒啪嗒地一阵急促脚步声,伴着打闹的喧嚣,听见你叫道:“站住。”
呼呼呲呲的身旁是一阵风,你追着院长,抓住她的书包,两个人在路旁,闹腾,嬉戏。嘴里满是调侃和戏谑的语句。
我走到回家的路口,你们依旧打闹着。我们就如两个陌生人一般,渐行渐远。近的时候是你追上来,远的时候是我走上去。
后来,我问你为什么要走这么远的路,从街尾走到街头,自己再回到住处,你没有具体回答。可是多年后你想起那段路,虽然孤独,却是人生全部的青春。
我这样看着你,走过我身边好几回,一直都没跟你正式认识过,即使我们用QQ 聊着天,是那样的口若悬河,那么地亲切自然,可依然对面闯过,却是陌生人。
我们正式见面打招呼,是在春分午后的教学楼下。那天,我和蒋某人与邓叔叔坐在水池旁台阶上聊天,句句关于阿T ,偶尔也关于你。
你偶然地路过,用夸张的调戏的口吻,和邓叔叔说着柔情似水的话。我们就只是看着你开怀大笑,你蓦然地看一眼我们说。
哟,这两个朋友不介绍介绍吗?然后看着邓叔叔谄眉地笑。
相互介绍一番之后。你把目光转向蒋某人,嘴巴惊叹到失去形状,目瞪口呆地说道:原来是你啊!原来你就是啊!
是的,一直以来,我们都从未谋面。你侧头望着我,脸上酒窝浅浅地,笑着说:“你是那个luo什么?那个字是读什么?shao ?”
我静默地看着你薄唇下尖尖的虎牙,腼腆地回答,都可以,随你。
在此之前,我们还见过一面。
邓叔叔的表姐结婚那天,天空云朵压沉沉地,一团青乌的云,贴着山顶溜达。我躲在人群里,看你们打麻将,红色的短袖有点紧,拖着橐橐脚步逐渐靠近,矗立在房间角落。
我们算不上宾客,只是过来帮忙的闲杂人。说白了,像个蹭食的。
蹭食。以前我蹭过一次。
忐忑不安的心,在胸腔里忽上忽下,找到一个位置,自然地坐下。我以为别人不认识我。有人带着微笑走近,对我说一句:来了呀!心似乎快跳出来,莫非此人认识我?
尴尬地笑,努力装模作样的点头,把自己掩饰成宾客。你说你做过同样的事,那时的心情是不是和我当时一样,发烫的脸可能是太阳太晒的缘由。
你拿起麻将,嘴里唠叨着,打那张呢?二筒,不不不,二万。看你们有碰的没有,丫的,不会放炮吧!等等,我要碰,不是,嘿嘿,不好意思,是杠。
摸这里,摸这里,你摸错了,要摸屁股。
放手,我知道的,哎呀。你不要乱摸我的屁股,那是属于我的屁股。你眼里紧盯着最后一张麻将牌欢欣鼓舞说
你看你,手气真臭,输钱了就怪你,怪你邓叔叔的臭手气。
打麻将的瞬间,觉得你是如此可爱。失去往日遇见你,不拘细节的颠头颠脑的模样。
第二次遇见,在楼梯走廊的岔路口,我终于向你提起,那个字不读shao ,读zhao ,第四声调。那就叫你zhao 妹吧!你客气地说,比上次撞了我说不好意思的时候还客气。
我们就这样正式见面了,从此在人生的旅途多了一个可以休憩的驿站。
我喜欢放学回家后,第一个冲出校园的感受,不拥挤,安静,独处,也坦然。你的脚步在身后接踵而至,同样的一阵旋风,耳边突然传来:“嘿,zhao 妹。”又如一阵清风远去。
偶尔相遇的我们也聊着天,从雅俗共赏的玩笑,聊到人情冷暖的是非,还有就是对人生模棱两可淡淡的认知。这就是我们的交集点,从此像两个形影不离的曲线,相互交错。
还记得我说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吗?
蒋某人走在中间,你在右边,我在左边。沿着柏油路,聊起蒋某人喜欢的人,穿过隧道,橘红色的铁,巍峨在眼前。
脚下是万丈峡谷,路面没有车,修路工人下班走过身旁。白色的,红色的,黄色的帽子,像有阶级划分一样,整齐排列在身旁。想不起我们当初为什么往这个方向走,安静是必然的,好奇也有。也许图的是崭新的柏油路,纯净无暇,橘色的桥梁,高耸入云。
就一直走,走到尽头隧道口。蒋某人说要去解小手,扒开杂草,爬上隧道顶,消失在路牌后面。不一会儿,见他轻松地走下来,你笑着说:“蒋某人,你看你把山头的草都毒死了,满山遍野一片枯黄,鸟都不见了。”
“是啊!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我笑得眼角皱纹都出现了,好一个读书人的气派。
傍晚时分,我们才走回来。秋日的光,暖洋洋地抚摸着山的脊梁,一片萧瑟的景象被这橘色的光,焕发出温馨的画面。
在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城里,我们度过了很多温暖的时光。直到即将分离的时刻,才若有所失般伤感起来。
高考查分数那晚,我们约好去网吧!大家心情像大姑娘出嫁,喜悦而紧张。网吧浑浊的空气,烟草弥漫,看着手臂纹着蝎子,或者卍符号的人,嘴里翘起一只磨砂,咬牙切齿地吸一口,嘴里流里氓气地说着キガゲ,实在听不懂。
呀,有人考了这么高的分数。呀,你考了多少分。还没看呢。点确认啊,不敢点吗?我帮你。咔,咔。
你按下确认键,心里正幸灾乐祸吧!分数不理想,惊喜,意外,情理之中,认命吧!这就是命。我心里当时是这样认为的。
走出网吧,街道感觉好敞亮。街头唯一的大屏幕,播报新闻联播重播,光线白的发亮。街边弥漫起青烟,香味扑鼻,羊肉串,烤鸡腿,卤洋芋,臭豆腐,比比皆是。
夏日里聒噪的风,没有同心情散开。你的人字拖,痞嗒痞嗒声在耳畔,走过熟悉的商店,我们像以前一样漫无目的地走。从街头走到街尾,再转回来继续走。走累了,回到大屏幕这里,席地而坐,望着人来人往。
你突然哼起曲来,是这样唱的:
最恼火就是夏天嘞的时候,最怕嘞是看到背篼穿砍袖,夹之孔抬起就是一大股狐臭,啊种味道闻起来真嘞难受……
一边唱一边抬起手臂,把鼻子凑到腋下嗅嗅,我笑的肚子疼。这首歌驱散了大家今日沉郁的心情。
有时路过银行门口,你站在那里,我回头一脸迷惑,怎么你不走了。有人进出银行,自动玻璃门打开,凉风习习。你歪着头瞧瞧里面,走进去,坐在椅子上。
你回头嫣然一笑,对我招手,似乎在告诉我,快来,快进来,到这里坐坐,凉快,真凉快。刚坐下屁股还没热,微笑很硬的大妈怼过一张饼脸来,诧红的嘴唇和粉白的脸,似笑非笑地问:“你们要办理什么业务?”
虽然脸上露出笑容,和蔼可亲的。举动让我感觉很讨厌,明显是赶我们出去。我们颇尴尬地说没事,没事。腿自觉地向门外跨出去。你恋恋不舍地走到门外,玻璃门关上的瞬间,最后一丝丝凉风扑面而来。
你感叹着:“以后要到这样的地方上班,有空调就是爽。”这个梦想,在不久的将来,邓叔叔帮你实现了,而且就是在这家银行,可我们再也没有到里面坐着,吹吹无聊的空调了。
有几次走累了,买了一个大西瓜,跑到县政府的门口,坐在那里狼吞虎咽地吃,西瓜汁逆过牙齿缝,汁水滴到下颚。你用手一抹,把手伸向邓叔叔的圆脸,轻轻一揩。
看着你狼狈的样子,大大咧咧的笑,我想起你问的一个问题。
到底谁的蓝牙名称叫一只老母猪?
我疑惑不解。你继续自言自语。
每次我打开蓝牙,系统就会提示,一只老母猪要和我配对。
哈哈,这次是我大大咧咧地笑。
每年过年,你使我印象深刻的一件事,在脑海挥之不去。有几次大年初一,我们都喜欢到邓叔叔家里吃卤鸡蛋,闲逛累了,就去他家吃麻辣炸洋芋。
那年初一,你从老家走路来到县城,只为了大家聚一聚。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动身启程的,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路边的桃花含苞欲放,不知道你累了的时候在哪里休憩。见到你的时候,酒窝浅浅地和嘴角温文尔雅的痣,两颗虎牙笑起来騃童钝夫,满脸不见疲惫,乐不可支。
给你一颗卤蛋,吃上一口,就复活了。第二年,你是骑电瓶车来的。这样的事,持续了好几年,直到为了生计而忙碌,才暗淡下去。
你家离县城有7公里,第一次到你家,在周末的一个早晨。屋后香椿树唰唰地响,落下的枝条打在厚重的腐叶上,低矮的屋檐水敲着地板,水花四溅。黑色的狗在门口叫不停,像欢迎我们的到来。
真的怀念一起做饭吃的日子,大家都忙碌着,像回到自己家一般,在厨房里大刀阔斧,游刃有余。
不一会儿,香喷喷的啤酒鸭端出来,满上啤酒,和门前的稻花香混在一起,听着知了唱着歌。月儿躲在山丘的背面,云朵故意出来遮住它,不让它羡慕我们。
傍晚,夕阳用余晖帮我们点起篝火,院子里有只母鸡趁着微黄的灯光,寻觅桌子下仅有的几粒米。我们把杯子一碰,许诺要这辈子要狠狠地幸福。
半夜,蒋某人鼾声敲碎安静的窗外,闷热的房间我有点睡不着。这一宿,成了我噩梦的开端。从此去到你家,都不敢在你家借宿。
过了几天,我身上像得了麻疹,密密麻麻的红色的疙瘩又痒又燥,医生说那是跳蚤咬的。
我给你说时,你只是捂着嘴笑,告诉我那间房屋,一直没有人睡,不在家的时候,狗呀!鸡呀有可能在屋里睡觉。
我感觉你家有毒,使我的青春中毒不浅。
姑娘,你欠我一杯酒。
鞭炮和烟花,把夜空孤独的星星,挤兑得黯淡无光。在小桥流淌的古桥的边,你穿着泛白色得短袖薄衣,灰色的短裤,白色的人字拖,痞哒痞哒地走在前面。你显得很不自然,大多数人你都不认识,全是我们班的同学。受到罗大大的邀请,参加他的升学宴。
这时候的你,我才感觉到真的孤独。除了认识我们三,其余的都只是和你泛泛而谈。嘣,嘣,烟花吓你一跳,你接过我手里的烟,偷偷藏在手掌。
第二天你离开的时候,记不得是午后,还是早晨,我头脑晕晕地和你道别。使我想起毕业前几日,我的处境和你的处境一样。
我扎堆在你们班的人群里,一栋自建的小楼。路过拥挤没有窗的楼道,一口气爬上五楼,在露天的阳台下,和他们喝酒。
喝到一半,偷偷跑到厕所吐了。开门出来,你站在门口问我有事没。
没,我还没醉,不过,你打电话给蒋某人吧!他会来接我,不然,我怕醉过去了。
蒋某人来的时候,你们正送我到大路边。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们在我眼里渐渐模糊,醒来时艳阳高照。
“怎么办,没事吧。”你问蒋某人。
“没事,他喝酒都这样的,这是常态。”
“怎么看他很冷的样子,一直抖啊!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要叫他喝酒了。”
“他酒量不好,喝点酒会发酒寒,会冷。”
“拿被子给他盖住就好了?”你有一点惊讶地问。
“过一会儿就好了。”蒋某人说。
你惊叹着说,一边把被子给我盖的更严实了。我在蒋某人的住处,冷得像冬日里裸奔一样,肌肤抽搐着,头摆来摆去。邓叔叔看着蒋某人额头的汗珠说道。
“蒋某人,看你胖胖的,力气还挺大的,一百多斤的肉,背起来蹭蹭的走。”
“小时候在老家背猪儿卖习惯了。”
哈哈,你们在屋里笑的多么开心。把我当成一头猪,调侃着我。房屋的主人下楼来了,你们突然默不作声,面面相觑。
多年后你给我说起这段经历,你说:“以前年少无知好可怕,看着我在被子里捂着,一动不动,蒋某人却说好了,不冷了。那时候没有人会想到,万一窒息了怎么办,一动不动了才好,都没有人担心地说,送医院如何?”
这辈子,有一群损友,真不是好事。这辈子,有你这个损友,算命大的。
高考查分数那晚以后,我们就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趣了。所有的一切从那时候,画上分界线。大学时光我们靠着电话嘘寒问暖,链接着彼此的友谊。
九月五日,你离开家乡,去广阔的天地有所作为。汽车驶过高速路高架桥尽头的隧道时,你忽然伤感起来。不知是不是想起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句古诗词。
“一早就走了,舍不得身边的这些朋友,你们都要好好的,等我回来。”你如此说道。
“醉酒相逢是前缘,寄君佳语何时休。”我如是回答。
“给我送行你就通俗一点了嘛!Zhao 妹。”
我笑着说。“不是送行,是践行。”
“欺负我没文化。”你的声音有点哽咽。
在大学的时光里,我更加怀念高中的一切,你也如此。不禁有时候发出这样的感慨:清明回高中扫扫墓,那是我一生最美好记忆的埋藏地。
有人回答你:“难道这都不懂?来时……一叶繁华,该怎么去……花再美丽也要凋谢。”
忽有一日,放假归来在家里无所事事,无处消遣烦闷的时光,想起很久没有你的消息。吃过晚饭一个人在县城里转悠,路过我们熟悉的商店,从头到尾,散发着你的欢声笑语。寒日里可恶的风,刮过脑门,真冷。
细雨蒙蒙的飘过窗台,黄昏的街灯下忽闪着杏色的光,轻飘飘的雨,像一片片稀碎的雪花,落在构树粗糙的叶片上,你此时在干嘛呢?
在极静的夜,你是否想起我,想起我们那些很糗的事。
那是你长发及肩的样子,没有扎起马尾,刘海没有以前整齐,也不会穿着人字拖,痞哒痞哒的跟着我们走。
我问你。青哥,你的白色人字拖呢?不穿了吗?
你知道穿人字拖最大的悲剧是什么吗?
是能看到你没有洗脚?黑黢黢的脚趾头?我嘲讽地说。
不是。你脸上露出不可奈何的神色,眉开眼笑地接着说。
穿人字拖最大的悲剧,就是被人踩了一脚,人还在,拖没了。
我破涕为笑地把眼光向下移,打量着你。白色鞋条纹的板鞋,黑色棉绒的裤子,腰间围着灰黑色的荷叶边的衣摆,上身是白色有领加绒的针织毛衣,领口有一只憨厚的熊。
我们并肩而行,刚吃过大排档的油豆豉排骨火锅,嘴角残留红彤彤的辣油,口腔散发出火麻叶独有的香,还有一些叫不全名称的野菜。
你极其温和的步调,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把不属于你性格区间的另一面,用另一种人格展现给我。想起你不可比拟的,那些经典瞬间,环视着如今柔情蜜意的你,问道。
“怎么感觉你斯文起来了,大大咧咧的你呢?青哥。”
“是吗?该让你知道我极其温柔体贴的一面了,我怕将来找到一个对象,形象被你给毁了,嘴里只会给人家介绍我是一个青面獠牙的,会间歇性的群魔乱舞的人。”
“你说我是损友?不可能,我能帮你把对象处一个黄一个,处一双黄四双。”
“一看你就不是好人,我许愿下辈子做你的一颗牙,至少我难受,你也会疼。”
“歹毒。”
“你是体会不到,像我这样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早晨起来坐在镜子前,看着我艳色绝世,哎,悲不自胜。”
路旁水塘反射的光,倒影着你的脸,看着你黯然伤神的表情,眼角却是怡然自乐。我回击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忘记你乌漆墨黑的一面了?”
“什么乌漆墨黑的?”
“你说将来我们几个那个有对象了,情人节那天,你就冲上来先打对方两大嘴巴子,再愤怒地说:你个渣男,说好的和我过情人节,你怎么和别人在一起,你就是陈世美,负心汉。”
“现在我不是痛改前非了嘛!”你低头追悔莫及般说着。
“如果这样的事真的发生,或者是说如你所愿,如你所做,想必这辈子,注定会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去了。”
你噗嗤一笑,极力解释道:“怎么可能,我会偷偷挽着你的手,看着你对象笑。再说我现在那么温柔善良。”
沉默良久的邓叔叔开口说:“喔,青哥今天可是穿裙子哟,看来是真的洗心革面了。”
我从后面轻轻提起你荷叶边的衣摆,疑惑着发出一声惊叹:“这是裙子?”
邓叔叔弯腰笑得合不拢嘴,样子贼,贼,贼坏。指着我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居然掀人家小姑娘了裙子。”
原来,你穿的是冬日里的短裙,里面是黑色棉绒的底裤。我颇为尴尬地努力解释,里面不是还有裤子吗?这有什么的。抬头看你。
你的脸忽然唰唰地红了,光透过你眉头凌乱的几缕发丝,眼角和耳根一样的红,像喝了一杯Petrus的红酒,微醉后脸颊红润,如夏日里盛开的点地梅的花瓣。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害羞的样子,即使我习惯称呼你青哥,习惯你龇牙咧嘴对我笑,习惯彼此说着庸俗至极的笑话,心里忘却你是一个铁铮铮的姑娘。
你给我们说起你第一次穿裙子的故事。侃然正色道:“这是一个神圣庄严的时刻,虽然裙子装备是寝室美女的,但面包总会有的。”
白色的连衣短裙,细条波浪条纹,长发及腰,轻轻侧头不语,嘴角微微一笑,美艳绝伦。这是你当女孩子以来,做过最正确的事吧!我想。
平时你都是不拘一格的人,突然间穿上裙子,自然有很多不习惯。许多人投来倾慕的目光,称赞你一貌倾城,如余霞成绮般美丽。
你只是莞尔一笑,淡淡地说:“哎,我空有一身泡妞本事,可惜自己是个妞啊。”
偶然走在路上欣喜地发掘,穿裙子真的凉快。当你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或者把右脚搭在椅子上,一抖一抖地毫无形象地和室友聊天时。
室友乎乎地就是一个巴掌,拍在你大腿了,指指你面前,说着:“注意形象,哥,你现在是女孩子啦。”
你把头一低,迅速放下腿,诡异地笑着说:“哟嗬,对面的小哥哥今天可能要艳福不浅了。”脸上的酒窝更深了。
我从那天起,没见你穿过裙子,是担心和我走在一起,又把它掀开吧!我想,下一次你穿裙子,只有结婚的时候吧。那时候我是不会干这样的蠢事的,也不敢干。
顺着曾经游逛的街走着,连县委后面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都转了一圈,巷子里有太多我们的趣事,现在路过,一切都历历在目。
从学校回来的某一日,河道边的杨柳垂着头,你会不会很热?你把邓叔叔褐红色的皮衣穿在身上,不过很酷,像一个骑着哈雷摩托的自由骑士。长发飘飘,随风飘荡,身旁黑压压的浓绿,煽动和煦的风。
“你好像一个老哈雷骑士。”我说。
“什么?那个带戴眼镜骑着扫帚的人?”
“那是哈利波特吧!”
“啊!哈利波特?我以为你说的是哈姆雷特。”
“哈姆雷特不是戏剧人物吗?”
“呀!我一直以为哈姆雷特是骑扫帚的那位同志,我肤浅了。”
我煞有其事地看着你的脸,你一从皙白的脖子变得赤红起来,带着深夜墨绿的夜,嘴角冷艳地笑起来。鼻梁高高地,秀气又端正。
“你的鼻子这么纤巧啊!”我问你。
“有吗?算命先生说了,鼻子小而身材娇小的女人多无孩子缘。而我是伟岸的鼻子啊,这庞大的身躯是要子孙满堂的节奏,你居然说它纤巧。”
“庞大的躯体?你不胖呀!”
“Zhao 妹,你没听过,天增岁月人增肉,岁满乾坤肉满身吗?”
“没有。”
“最近我在减肥,当我上厕所不用解扣子和拉拉链就能搞定的时候,我便功德圆满了。”
“我并不觉得你胖,如果按体重来算,你只是矮了一点。”
“讨打。”
坐在河边石凳上,聊着这般无关风月的话。街道橱窗琳琅满目的商品,五彩缤纷。一首熟悉的旋律从橱窗飘来,你情不自禁地哼起来:
在雨中漫步,蓝色街灯渐露。相对望,无声紧拥抱着......
邓叔叔唱着唱着,把脸转向你,对你说:
“你晓得不晓得,我去上大学的时候。在那里你是第二个打电话给我的,我没往外面打一个电话,那天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打算给你说一件事,因为只有你懂那种感觉。”
冷雨夜我在你身边,盼望你会知。可知道我的心,比当初已改变......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大。
“什么事?”你继续哼着曲调问。
为了找往日,寻温馨的往日,消失了,任雨洒我面......
邓叔叔聚精会神地唱着歌,沉浸其中,没有具体回答你。
这让我多年以后听到《冷雨夜》时,依然想起你们。依然轻声轻语地唱:冷雨夜我不想归家,怕望你背影,只苦笑望雨点,须知要说清楚,可惜我没胆试。
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不争气地饿了,我怀念去你家时,你喜滋滋的场景。
我是骑自行车去找你玩的,自己带着露营的帐篷,心里实在害怕,一想起满身的红疙瘩。那晚走过玉米林,来到小河边,和你聊天得很晚,搭好帐篷,就在河边睡了。
乡村的田野,真的很静谧。河水潺潺流过,波光粼粼的水花,泛起灰白的月光。鱼儿冒着泡,水草柔软着起舞。玉米林有蠓蠓蚊,嗡嗡的响,蟋蟀跳到三叶草上,抖动着翅膀。
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剥开玉米的叶,踏着湿润的土地,脚步越来越近。帐篷外出现两个身影,借着月光,有些吓人。
打开帐篷的拉链,你蹲下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袋子。我问你有事吗?
我来给你送吃的。
吃的。
嗯,送夜宵给你吃,你没吃晚饭呀!
打开黑色的袋子,一碗杂烩在眼前。筷子斜插在碗边,碗里有土豆,红豆米,还有芋头。满满地盖着米饭,接过来,手心有点热。我没有起身走出来,斜躺着在帐篷里,扒啦扒啦地吃起来。
吃完,躺下就睡觉了。
在今后的日子里,你说那次给我送晚饭,感觉我好可怜,如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也像你给你家黑狗投食的样子。没想到我居然害怕去你家借宿到如此地步,只是可笑而又温馨。
翌日,在露水莹莹的照射下,打开闷热的帐篷。帐篷外有一层水雾,抖一抖,均匀地落在被我压弯的草地上。痞哒痞哒,玉米林又传来声响,我知道那是你穿着拖鞋的声音。
你笑盈盈地出现在哪里,你说来看看我睡好没有。天空微微泛白的光,迎满你的微笑,还有嘴角的痣,太阳还没有出来。
至今我眼前浮现出一条道路,宛如当时一般,是一条昏暗,高低起伏的道路,断断续续,细细长长。我独自背着夕阳,骑着自行车回程。
如今,我最想夸赞的事物,就是我们所拥有过的事物。一想起这些,我想起另一件有趣的事。
我整理家务,找到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一个白色得编制口袋,袋口被我扎起蝴蝶结,心里盘算着这是什么。一打开露出黄色的棉绒,慌乱关上,怕被人看见。如果有人问我是谁送的,我说是你,别人都会觉得,你是一个心猿意马的人。
那是我用文字无法准确形容的玩偶,黄色的棉绒是香蕉的皮,中间露出来的,是乳白的肉,形状是一个猥琐的笑容。
相比较而言,我送过你的生日礼物,中规中矩。有一本三毛的书,有不起眼的贺卡,有明信片,有奇怪的玻璃注射器。
这些微不足道的礼品,是我们用来见证时光荏苒的礼物,也是我们回忆青春的调味剂吧!不知道你有没有把它们收藏起来,还是在暗无天日的角落,或者像今晚的夜,沉下去,不见了。
记得大学考试前夕,你把短发竖起来,挂在床头,效仿头悬梁,锥刺骨,心底呐喊,请赐予我学霸的力量。明眸皓齿间透露出你傻里傻气的本质,和无尽的忧伤。无尽的忧伤以后,是无尽的感慨。
感慨着之所以有今天,是因为读书少。也感慨着有人考试靠实力,有人考试靠视力,尼玛,你考试靠想象力。
最为自豪的,莫过于你寝室里的情人和老婆们。你把他们的照片晒出来。你坐在藤椅上,白色的衬衫搭着牛仔裤,仪态不凡,气质高雅。他们在你身后,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
邓叔叔说:“怎么可以那么叼,也不怕我们堂口弟兄把持不住。”
吼起,吼起。你回答。
我脑海浮现你心花路放的样子。
还有,室友和你看韩剧,大家嘀咕着。“要是有男主这样的人睡在我旁边......”
话还没说完,你回了一句。“我会犯罪的。”
旁边的思燕悠悠飘来一句。
“我会把持不住的。”
你无语了,把这个故事发表在说说上,蒋某人的回复你。
“我等你来犯罪哟!”蒋某人笑着问。
“我对你没有犯罪的冲动。”你斩钉截铁地回答。
偶尔寝室只剩你一人,一台电脑,一瓶青酒,两包方便面。回忆起一些过往,伤感起来。嘴里碎碎念着:
我以为我心里只有家人,但提到朋友两字时会心痛。
终有一天,我们不用说再见,只用道晚安!
我怕闲下来的日子,太闲了会往回走。
如果连你我都讨厌了,我就没人可喜欢了。
世上没有绝对幸福的人,只有不肯快乐的心。
娇纵有人痛,懂事遭雷劈。
我似乎从你身上,从未感受过你会如此颓唐。想必你经历过的一切恶意,都在你一句句撕心裂肺的言语里,显得没那么憎恨了吧。
那种卑鄙时低到尘埃里的落魄,那种难过时独自流泪的心酸,那种绝望时的苍白无力画面。都在夜里默默化为一股力量,砥砺着你前行。人生的旅途里,有部分人连过客都不算的。
还记得你给我介绍的那首《归》吗?我听的时候,眼泪簌簌地流。正如邓叔叔在宿舍听见有人唱:
妹妹若是来看我,不要从那小路来,小路的老蛇多,我怕咬着妹妹的脚......
他止不住想你一样。止不住听见一首歌,回忆如泉水般翻涌,眼角湿润不堪。
某日午休起来,电话显示你的来电未接,回拨出去。
“喂,Zhao 妹,在干啥?没接电话,快来我家吃鱼。”
“什么鱼?草鱼?鲫鱼?鲶鱼?”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鱼,好大的鱼,就等你来下锅。”
“好勒。”
开门上车,驾驶室扑面迎来化妆品的香味,方向盘用粉红色装饰,座椅后背可爱的粉色的kt猫,被压在身后匾匾的。青蓝色的车很大,前端车灯像青蛙大大的眼,你驾驶着这辆车,霸气外露。
窗外忽闪着烈日下树荫的影,风从未关紧的窗的缝隙嗤嗤地旋转,硕大的云朵,白团团地从挡风玻璃飘过,在身后群山上俯瞰大地。
远处渐渐出现你家屋檐的角落,屋后几株桃树葱葱郁郁。门前不见那条苍老的黑狗,从它生病离家出走后,至今未归。不知道是不是在山后某个沟里,可伶而孤独的死去。
每当想起这些,你就眉头一皱,嘴角微微颤颤地说。
真的好可伶哩,看着它生病的样子就心痛,最后都没有彼此道别,说一声珍重也好呀!可惜就这么消失了。也好也好,这样我看不到它痛苦也好,不然我可能会寝食难安哩。
听你说起这些,想起它全身麻麻癞癞的皱纹,苍蝇围绕着它,停在被它抓挠破皮流血的伤口。伤口暗乌色的疤,脱落下来拽着稀疏的几颗皮毛。
“到了,下车吧!可能要等一会儿,车还没到吧!”
走进屋里,卧室和客厅里杂乱放着家具,堆放在角落。我走进我曾睡过一晚的卧室,床板被掀起来靠在墙上,衣柜挡住窗户的光。全身莫名其妙的起鸡皮疙瘩,好像我回到了多年前,身上莫名地痒起来。
门口的县道坑坑洼洼,汽车驶过,轮子和小石子摩擦着,尘土飞扬。刺耳的刹车声传来,有人说话了。
“在家吗?”
“有人的,有人的。”阿姨起身走出屋子。
我看到一辆货车停靠在水池边,绕过院子堆满的沙粒,走到车门前。货车里是地砖,占据货箱的五分之一。
“动手吧!”你撸起袖子,开始搬地砖。
我甩开膀子,帮你家卸装饰房子需要的地砖。忙碌完后,已是傍晚。天边微微发亮,落下去的太阳,光辉投在屋子顶,少了点点炊烟。
回程的途中,车灯白晃晃地照着漆黑的夜,远处是安静的小路。一条狗慢悠悠地走过,在小河边停下来。汽车通过简易的桥时,感觉看不见路在哪里。
坐在这辆大青蛙似的车里,窗外潺潺流水哗哗地淌,车里音乐弥漫在车厢里。我透过月光,看着河里的水,水比前几年浑浊不少,那年夏日,我们在这里游泳。
一行人,穿梭在枯萎的玉米林里,淌过你家门前菜地。太阳午睡了,昏昏沉沉地照在脸上,黑狗在前面带路。河水冰凉凉的,我躺在水面,蒋某人练习着游泳,巨大的水花拍打河岸。
你远远地看着我们,蹒跚走来。忽然间尴尬起来,躲在水里不敢起身。你路过河岸嶙峋的怪石,站在田野里,傻笑着看我们。我们光着膀子,也傻笑着看你。
滴滴,那条狗让开去路,你加速通过桥面。不久之后,你叫我去你家吃饭。我想起前段时间这条偌大的鱼,吃得我精疲力尽,心里明然地说。
“是不是没有人活干了。”
“嗯,来帮我做饭呀!家里没人会做饭,主要是做给装修工人吃,自己吃的好解决,别人吃的做不好吃怕人家不满意。”
“呃。”
“你知道的,我是琴棋书画不会,洗衣做饭嫌累。放心,给你找了一个帮手滴。”
“洗衣做饭也不会吧!”我挖苦着说。
厨房被搬到房屋东南角一隅之地,简易的木柱,斜拉着灰色的墙,上面盖着墨绿色的帐篷,帐篷以前不知用来遮盖过什么东西,有黑色的类似机油污渍的痕迹。
进门是一个老式案板,伤痕累累的桌面,留下砍骨头弄伤的痕迹。左面放着一个小巧的柴火壁炉,其余的调味品都放在两开门的,旧的碗柜上。有一个女孩子端坐在矮小的椅子上,对我傻笑。
瓜子的脸蛋,眼眸炽热闪闪,笑起来嘴角肌肉拉到耳根。脸上多了点点疤痕,像阴天里夜晚点点灯火。
你来了。她开口道。
嗯。我看着她,想起第一次遇见时,她的外表和语言行为格格不入,不能对号入座。
来,这是你的帮手。你认识的,我表妹十八扯。
我回头笑笑不说话。
十八扯坐在那里,看着锅里沸腾的水,把米饭倒入甑子,蒸起饭来,样子实在笨拙。她一会儿问我,辣椒要怎么切;一会儿又问,这猪肉切丝还是片。
切丝。
好勒。
我回头再看她的时候,桌上是一盘肉条,丝不像丝,片不像片。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你慌乱地跑进来,呼出的气流吹开额头碎发。
完蛋了,停电了,怎么办?
十八扯嗖地站起来,看着热气腾腾的甑子,用手像烤火一样,摸着甑子上的烟,白色的雾霭烘着她的掌心。
还好我把饭蒸熟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忘了曾经她蒸饭把锅底烧通后,在一旁只会咯咯笑的场景。
用柴火吧!我把目光移向壁炉,无奈的回答你。
帐篷里燃起缕缕青烟,我叮嘱十八扯,把柴火烧旺。转身向门外洗青菜的功夫,缕缕青烟变成浓烈的白烟,充斥着帐篷,柴火被十八扯烧灭了。
壁炉里严实地拥挤着许多玉米杆,青冈树枝,死去的桃树枝,梨树枝等。十八扯泪眼婆娑地站在我面前,眼角留下两行青泪。手指上黑色的碳墨弄花她的脸,和她脸上点点的疤
痕交错在一起。她的脸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不会烧柴火?怎么把壁炉堵的严严实实。老话说的,人要实心,火要空心。”
“哎呀!这柴火这么难烧啊!”
“没出息,农村人居然不会烧柴火。咦,你的脸上这些点点疤痕是咋回事?”
“我取痣留下的,还没好。过几天疤痕落了,就变漂亮了。”
“在哪里取的?靠不靠谱。你表姐嘴角的痣也取了?”
“自己取的,有祖传秘方哟!”她笑起来,尖尖的下颚露出骄傲的神色。
“你表姐自己取的?不怕毁容了啊!”
“不怕,不怕,有我表姐的前车之鉴,我怕什么。”
你用自己祖传秘方把嘴角的痣取了,也是一个狠人,万一毁容了,只有唉声叹息。
看见厨房浓浓的烟雾,你跑过来,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们把厨房烧了呢。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地笑。
我仔细回想,不见你做过一餐饭。只有一次,我吃了你精心给我煮的泡面,和我自己动手的,没什么差别。差别在于不用我自己动手。
夏至刚过不久,某日,想起你在我面前囊里盛锥的模样,一个人傻笑。
姑娘,你欠我的那杯酒,我去找你喝了。
在你楼下商店取下一件啤酒,恍若目睹岁月,想起你对朋友的承诺。你承诺我们。
“如果哪一天突然想起我,请拿起电话拨通我的号码,哪怕我在忙,再没空。只要你说一句:我请你吃饭。我都会风雨无阻地出现在你的面前,这是我对朋友一生的承诺。”
我认真的听着,却得到你如此有趣的答复。回敬你。
“不会穷得吃不起饭吧!”
“你不知道,人穷的时候,大姨妈都来不起。”
我居然无言以对。继续好奇地发问。
“这么多年,是什么让你活到现在了。”
“我也不知道,你看我工作不行,娱乐不行,身材不行,长相不行,经济实力不行,这也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支撑我活了这么多年。哈哈。”
你举起酒杯抿一口,用于乎哀哉的口吻说着:“做一个单细胞生物,没心没肺地活也挺好。”
客厅里黑八躲在炉子下取暖,它是一条很胆怯的狗,遇见我无时无刻都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它伸出头来,看着你絮絮叨叨的嘴唇。
“都怪我太懒了,越来越懒了,懒得说话,懒得联系。其实,你们一直在我心里,不曾离开过。”
你打了一个酒嗝,喉咙鼓动着说。
“我回想到以前大大咧咧的日子,可以把所有人不放在眼里,也可以不用管任何人。某天我喝得烂醉之后想打电话给你们,告诉你们我想你们了,真的离不开你们啊!但是,老子根本喝不醉。”
你仰天大笑着。“来干杯,不说那些过去了。”刚开始听你说着这些伤感的语言,心底悲伤的情绪翻滚着,一句但是,老子根本喝不醉。让我坐在沙发上前俯后仰地笑不停。
正如你那些经典的瞬间。比如在寒冷的冬天,坐在煤气罐上,拷着熊熊烈火,心中默念着,屁股下的这东西不会炸了吧。转念又想,等有钱了,要买三条保暖裤,两条穿里面,一条穿外面,羡慕死你们。
有年寒假我没有回家,你们深夜聚在一起,摆上满座的佳肴,把我在海边吹风的一张相片亮出来,你祭奠似的说道:有些人“死”了,但他依然活在我们心中。
这样的恶作剧,许多年以后,你未曾发现,当时祭奠的,也是我们自己不曾回首的青春。忽然想起一个词语,古灵精怪。不应该是疯疯癫癫更适合你吗?
“我一想起这些就觉得失望无力,人生居然过了大半载,任然一事无成。”我也伤感起来说道。
而你却安慰着我道:“若现在都觉得失望无力,那未来那么远你该怎么杠?男人需要事业心,女人需要事业线。”
你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胸脯,感叹道:“看样子我得活的像男人了。哈哈。”
“什么时候你说话都这么言之成理了。”看着你调皮的脸蛋我说。
“显而易见,我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但现在你非逼我用才华。”你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兴致盎然地讲。
“来我给总结哈,经我多年临床分析,女人在床上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压我头发了。”
“这是哪里跟哪里呀,好不着边际的话。”我人忍俊不禁地笑笑。
夜深了,酒意也正浓。黑八跑到窗户边,看一眼楼下的街,又跑过来看着你。这些年,你变成熟了。你的成熟,不是看破一切,而是看淡。淡到有一日,我们相濡以沫,都不如相忘于江湖。直到秋叶静美,红尘归去
现在我只有靠着在回忆里汲取模糊不清的片段,在岁月的长河里,蔚解一番。起身,我向街道更深的尽头走去,看着手机落下的几行字。
我们没有彼此,
即使在陌路的分叉地,
像那翩然而上的蝴蝶,
迎向秋天傍晚夕阳的吻。
我们没有彼此,
在消失了颜色的故地,
依然可以拥有一个温馨的怀抱,
可以是无忌惮的笑。
我们没有彼此,
不需要在乎过得好与不好,
只要有一次机会让你我相见,
就能回味过去的味道。
我们没有彼此,
在一起的时候不要如此害羞,
就算坐在一起手牵着手,
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我们没有彼此,
不去想以后会不会再相见,
只要现在能珍惜所有,
就要保留所有的底片。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好久不见!青哥,忽然想起你嘴角消失的那颗痣,它正如灯火吟窗下,关河醉眼中那般美。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