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八娘螓首靠在韩束胸前,终问起昨日那事韩束打算如何处置。韩束道:“那丫头惊了你的胎,若照我的意思,必得打死了事。只她是许暲的家婢,再则,你刚生下龙凤双胎,家中不便见血,我便吩咐韩进把她送归许家了事。”喻八娘道:“那丫头即便是回去了,大约也难逃出命来。”韩束默然不语,喻八娘又慢慢说:“如此说来,你是不打算理会五姐了?”韩束却似未听到,只管拿手为喻八娘通头发。喻八娘也不理会,自顾自说道:“我是在祖父母膝下长大的,祖父母慈爱,为我延请名师,又悉心教导,其他姊妹或嫉或怯,皆不与我亲近。唯有五姐不惧他人言语,与我同习女红,谈诗论赋,闺中作乐,情义不同一般。先前她走错了路,我也恨她爱慕虚荣、不能自持自重,但若说她毒害主母,我却是万万不信的。”说到“毒害主母”,喻八娘心中一急,竟咳起来。韩束忙为喻八娘抚背顺气,又喂她喝下一盏温水,责道:“昨日你便是听了这事受惊早产,现下你身子还虚弱得很,理当修养为上,再不能劳心使力!便是不顾及自己身子,也须想想我同孩儿们!”喻八娘含泪说道:“束郎,当年五姐不管不顾偏要做许暲妾室时,我便同她说过,以后只当没她这个姐姐,她也毋须再找我。这次她定是走投无路了,才会使丫头递出口信。我虽恼她,却也万万不能瞧着她枉丢性命!”
喻八娘说得悲切,韩束素知她善良心软,只他多次示好于许暲,许暲却从不兜揽,是以也不得不狠下心肠。“玉娘,许暲为人一向独断专行、心狠手辣,但凡他认定之事,绝无回旋余地。二来,你五姐骄矜气盛、不敬主母,外头早已传遍了,若说她不曾毒害主母,我们既无证据,料想也无人会信。三来,这到底是许家家事,咱们这些外人如何插得下手?”喻八娘泣道:“如此,我五姐果真是生死难料了!”说罢嘤嘤哭起来,只见喻八娘眼泪簌簌而下,直如梨花带雨,哭得韩束恨不能以身代之,终究无可奈何的说道:“玉娘,玉娘,你别哭了,我答应你设法便是了。”喻八娘抬眸道:“真的?”韩束只得点了点头,与喻八娘细细说道起来。
原来他昨夜便与幕僚商议过此事,喻五娘虽是许暲妾室,到底是喻八娘姊姊,五年前喻八娘与许暲那事,他因厌恶喻五娘,没少推波助澜。只是许暲治家颇严,这步棋竟成了一步废棋。但倘有喻八娘在一日,他与许暲倒能勉强连上个拐弯亲,于大事有益。再则,毒害主母,说起来骇人听闻,许伏氏横竖也无大碍,且喻五娘生下许家长女、次子,看儿女面上,料不至于全无活路。只是那人却是许暲,韩束与他一向政见不同,性子也难以常人看待!韩束因无万全把握,不忍瞧见爱妻失望,先前便不肯松口,此时被喻八娘哭得一腔心肠通被揉碎,方寸俱乱,恁什么都顾及不了,顿时满口应下,喻八娘方才破涕为笑。韩束见喻八娘眼眶通红,玉瓷般的脸上泪痕宛然,便怪自己不该让喻八娘伤心至此,暗忖道:“即便是在许暲面前伏低做小,也得保下喻五娘,让玉娘不再伤心难过。”
待喻八娘重新净过面,韩束便从靴内摸出张澄心纸,正是为龙凤双胎所起的名字。为儿子择了“节、蕴、艺”三字,为女儿择了“蓉、茉、萤”三字。“为哥儿所择‘节’字取君子有节之意,‘蕴’字取蕴生万物之意,‘艺’字寓意君子精通六艺。为姐儿所择‘蓉’字取芙蓉茂盛高洁之意,‘茉’取香气馥郁之意,‘萤’字则寓意点点萤火亮夜空。”韩束一一分说清楚。喻八娘道:“英哥儿的名字,是父亲所赐。我们只替姐儿取个名字也就罢了,哥儿还是留着父亲赐名吧。”韩束笑道:“我就料到你必有这一说。放心罢,这几个字皆是父亲择的,而且父亲已说了,你这胎来得艰难,不论男女,名字皆由你定。”
喻八娘见公爹如此尊重,喜悦感动无法言说,只觉得眼睛一热,韩束忙说:“瞧你,怎的又要掉珍珠儿了。咱们且为孩子们取名字才是正经呢。”喻八娘忙拭了眼泪,思忖一会,方点着“蕴”字道:“蕴生万物,哥儿取这个字倒好。至于姐儿,我只愿她一生顺遂平安,如葵花般光明灿烂,便唤作葵娘可好?”韩束自然皆无不可,又说起明日的洗三礼,夫妻二人细细商量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