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旖旎一行人来到客堂时,客堂里的一片狼藉正在收拾。这一路上,他们没见着一个昨晚一起入住的人,四周也都寂静无声。
走了半天,范遮抓住一个经过的小二询问。
小二一副愁眉苦脸,语气中有半丝无奈:“其他客官早走了,临走还弄坏了俺们客栈的东西,真是造孽。”
他们加紧了步伐,没想到客堂人迹杳杳,残渣碎片整理出了几堆,地上湿湿的,有股酒香与尘土混合的味道。
这般凄凉,与他们今早在客房小二那里听说的景象截然不同。
“看来是打架斗殴所致了。”寥寥轻轻吐了几个字,脸色也变得僵硬了。
许旖旎将范遮扯上跟前,剑柄架上他的后颈,冷冷地问:“想必你应该很清楚吧?”
范遮支支吾吾,耸肩埋头。这屋里的狼藉本不该怪他,他只是安静地看热闹。只是他不由地猜想,刚才斗得不可开交的二人现在身处何地?又怎么样了?要是真的死了一个,阴魂不散来找他索命怎么办?
想了一圈,他最后求饶道:“师姐,这真不关我的事我的事。我刚才只是叫那两人出去打,别的便什么也没说了”
寥寥搓了搓拳头,作一副要打人的模样在他眼前跃跃欲试。
“我就说你去添油加醋了吧。”
他的语气极度委屈,因为平时爱闯祸,所以但凡有这样的事,师姐总是第一个找到他头上的。但许旖旎知道,他生性不会撒谎。
“下次别一个人乱跑。”
许旖旎放开他,暗暗叹了口气,庆幸没酿成什么大祸。
他们正打量着周遭,白裳悄然从楼下上来,脚步极缓、极轻。
彼时,小二又将客栈前的木牌换成了“歇业整顿,今日拒收。”不过几个时辰,差别如此之大。
秋日里的凉风敲响了客栈的风铃,凉意漫漫,人心也跟着凉了大截。
“裳姐。”许旖旎见她脸色不佳,问候的语气也随之再轻柔不过。
“旖旎妹妹,各位。你们可是要走了。”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心里早就不期待答案的明知故问。
许旖旎微微欠下身,微笑道:“我们不走,恐怕还要叨扰裳姐几日。”
“不叨扰。你们比起那些不好伺候的,要好得多。”
寥寥问:“裳姐,昨夜住店的人都走光啦?”
“是。”
许旖旎若有所思了一会,言道:“他们走了倒是件好事。裳姐,你应该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往坏处想,魔宗很难轻易放过他们,他们不在此处,你的客栈便不会有麻烦。”
白裳苦笑一声,许旖旎的话彻底将她点醒了。这祖传的家业,昔日之辉煌如这秋日里的落叶,落入尘埃很快就携霜隐去,不复所见了。
父亲在世时常与她说起,白家的客栈靠的是绝佳的地势,靠的是掌业人的头脑和待人处事的智慧。白裳觉得好笑,父亲那骄傲神威的模样,分明是在夸自己。
白家虽并非出自修仙门派,但却与各大仙门,甚至九天之下的妖界、人界皆有渊源和往来。无论名气,还是历史传承,皆可与修仙门派比肩。母亲也常开玩笑说,昔日的各大派掌门,见了父亲也要礼让三分。
只可惜情随事迁,客栈广纳的九州好友也是要看人的。自父母双双去世之后,他们看不起白裳一个小小的姑娘,往日的薄面也不屑于卖给她了。
时至今日,经她苦心经营多年,现在的状况自然不比父母刚刚过世时的江河日下,但也早就不能再回到昔日的盛况。
像今天这样客人不顾劝告,在客栈里大打出手的情形,白裳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事后,她总会怀念起孩提时躺着父母怀里听趣闻故事的时光。
怀念过后,也该接受偶尔不善的现实了。
“你说得在理,我这小店只要没什么大麻烦,就是万事如意了。”
许旖旎又欠下身,说:“我们准备出去一趟找人,就不继续留步了。”
“找萧弄愁吗?”
“并非,我们找木秋风木大哥。裳姐你要找萧姑娘?”
“不是,不耽误你们时辰了。”白裳让出一条道,看他们一个个缓缓走过,出了大门,她这小店是真的冷清了。
凝神顿住良久,经她脑中盘算,今日的损失总归抵不上昨夜入账的银两。罢了罢了,还是有点碎银颁给她手下那些跑腿的小二。
她拔下发髻上的玉钗,收入袖中。后面的脏活累活,母亲留的东西她不想让它沾染这俗尘。拍手吆喝了两声,对着收拾碎片的小二吩咐道:“伙计们,加紧地忙完再布置上,今天下午裳姐赏肉吃。”
…………
魔宗,雨公子的住处,白尸尸横遍野。
白尸本就是死尸所炼制,现在脱离了虚术的维持,肉身腐烂得很快。短短一夜,已经腐味盈天,戾气横冲了。
魔宗大长老乘在穷奇兽背上,穿林而过,看见满地白尸便停了下来。他皱起眉头,眼神里全是嫌弃,没有再瞥一眼,他径直走了进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雨公子的住处,却是最恼怒的一次。
地方很大,大长老走了许久,不见一个人影。距离他上一次来这里,是两年多年前的事,那时雨公子院中还有伺候打点的婢子。今天再来,却没有了。
莫不是都死光了。
大长老嗤笑一声,充满讽刺和冷漠。
忽而后苑走出一薄薄的身影,独孤夫人端着一盆血水,沿着蜿蜒小路缓慢移动。小道曲折复杂,掩映在草木间,大长老时而看见,时而看不见。良久,独孤夫人才走完小道,往木桥过来。
“我还以为这里没人了呢。”
不像是在问候和关心,像是在单纯的调侃。
“您是?”
大长老看向那一盆血水,答道:“魔宗的大长老。”
独孤夫人低头,道了声好,准备离开。见魔宗大长老冷淡的模样,她亦摆出不闻不问的冷漠。
“等等!”
独孤夫人停住脚步,水差点荡了出来。
他们俩背对着背,隔着三四步的距离。
“你不是魔宗的人,是个凡人吧。是雨公子的贴身婢子?还是她以前在人界的相识?”
独孤夫人不答,想让他尝尝被人冷漠的滋味。
“罢了,我找雨公子有要事,她在何处还请明示。”
“后苑的西北角,她正躺在榻上休养。”
言毕,独孤夫人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