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萧弄愁进门的两个弟子不停地发出“啧啧”声,越往里,他们走得越快。萧弄愁身上的血腥味在这狭窄的空间聚集,让人难以呼吸。
两边牢房里的人纷纷挤上来看热闹,他们对着一路的血水窃窃私语。
“真是恶心。以前也没干过这差事啊!提了个满身污血的疯子。”
“谁说我是疯子!”萧弄愁撕扯着喉咙,硬生生吐出几个字。
“疯子才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疯子。”两个弟子投来刺耳的讥笑。
“哈哈哈,哈哈哈。”萧弄愁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笑这些傻子还看不出来她是在装疯卖傻。
“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弟子眉头一皱,顿觉手上重了许多。
“哈哈哈,哈哈哈。”
“死疯子,别笑了!”两个弟子边怒视着围观的犯人,边破口埋怨道,“狱里来了个雨公子还不够,又冒出个害人的东西!以后这牧尸狱还是不是人待的地方了!”
刚一进牢房,所有人的闪到一旁,个个愁眉苦脸。两个弟子费手一扔,将萧弄愁砸到墙壁上,像避瘟疫一样火速逃离。
萧弄愁叹了口气,靠到墙上运气干衣。附近牢房里人个个衣衫整洁,面容干净,连耳根的发丝都不见乱。甚至不乏手持长剑和闭目练功的修士。萧弄愁像进了一个假的牧尸狱。
这样的牢房有三四个,都关着年纪不大的各派弟子,还有山野间的散修。他们大部分都盯着萧弄愁看,有几个想要搭话却欲言又止。
萧弄愁索性闭上眼睛,睡了一觉。醒来时,一双玉鞋停在萧弄愁旁边。
一紫衣少女双手抱胸,夹着一柄身散银光的长剑,两个酒窝含着几丝不情愿的笑意。
萧弄愁仰头看,撞上紫衣少女凌厉的目光。
“你,你是疯子?”
“你觉得呢?”萧弄愁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答道。
“我怎么知道!那,那你怎么进来的?”紫衣少女突然走近,轻声细语中带着点怒气。
“当然是人抬着进来的啊!你这什么破问题!”
“切!你以为你是谁啊!趾高气扬的。先不说你一进来整个牢里就臭烘烘的,现在我好心关切你,你倒耍起脾气来了。我看你就是个疯子!”顿了顿,紫衣少女继续说道,“哎,你不知道吧,进这几间牢房的人,都是跟魔宗有仇的。你也进了这儿,跟魔宗谁有仇啊?我跟你说,我的仇人是雨公子。既然我们都是一路人,何不联手制敌呢?而且这里的人皆非等闲之辈,你我如果义结金兰,共谋大计,还愁不把这牧尸狱的顶掀个精光?话就这些,你意下如何——”
萧弄愁浅浅一笑,这位酒窝妹子的话过渡得也太生硬了。一看就是个不会说话的人。
“酒窝妹妹。”萧弄愁站起身,冲紫衣少女笑了笑,淡淡地言道,“你让一下。”
紫衣少女眉头一皱,满脸疑惑:“你说什么?”
“我叫你让到一旁,我要跟你身后那位仙友讲话。”
紫衣少女走开时,对面那堵锈迹斑斑的青铜墙边上,白衣少年缓缓起身。少年眼里丝毫没有惊慌之色,似乎早已算到萧弄愁会叫他。白衣少年额前的青丝袅如柳枝,时而抚弄起那双深邃又温暖的清眸。少年眉宇间透着英气,一呼一吸,都表现出他温润如玉的儒雅风姿。他抿了抿唇,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微笑。萧弄愁忽然想起白川萧府里那幅人物画上的题词。
和鸣有意与君永,光霞不照自动容;同星似海晓入梦,尘家有谁可堪逢。
白衣少年不动声色,亦凝视着眼前这个灿若烟火的“血姑娘”。略微蓬乱的发丝夹在耳后,洁白无瑕的双颊点缀着淡淡的红晕。微光中,眼神迸发出斑斓色彩。她自是一道光,无瑕。
四目相对,仿佛看出了彼此的前世今生。
“木秋风。”
“萧弄愁。”
“萧弄愁!”
“砰”的一声,一把剑鞘重重摔在地上,顿时杂尘四起。人群中,冲出一身材魁梧的中年独眼道士,举剑直指萧弄愁,得意地大笑。
“朴真道长,你这是何意?”
木秋风所唤“朴真道长”的那位,便是阴阳门掌门之徒,因自幼被一个掌门师父抚养长大,从小各路仙家垂爱,同龄子弟攀附,故养得一身唯我独尊的自傲之气。
朴真冷笑道:“木师侄,这个女娃正是我仇人之女。”
萧弄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围着朴真走来走去,手上摆弄起她腰间的锁星石:“凭一张嘴就说家父是你仇人,这些话,你骗鬼的吧!拿来吓唬我!”
“嘿!你居然不认账!”朴真气得抖剑,也顾不得斯文破口言道,“我问你,你可姓萧?”
“我刚才说了。”
“好!我再问你,你父亲可是萧何?”
朴真怒目圆睁,已经脸红耳赤,牢房一片寂静,只有朴真“哼哧”如雷的气息在催促萧弄愁回答。
“是。”
“哈哈哈!萧何!我寻了你数年,你一直当个缩头乌龟不肯出面,今日遇见你女儿就别怪我出手太狠。”说罢,朴真作势就要动手。
“等等!”
“木师侄,你别拦我!”
木秋风仍然站在原地,不慌不忙地说道:“朴真道长,此时报仇绝非良机。况且这位仙友并不是你的仇人。”
朴真怒道:“她是仇人之女,父债子偿有何不可!木师侄,你不知道,我这只眼睛就是萧何害的!当年,他诓我入局,指使猛兽将我的右眼活活咬下,让我颜面丢尽!如此深仇,我怎能不报!”
“不是不让您不报,而是时机未到。”
“我报仇就报仇,看什么时机!”朴真似乎对木秋风失去了耐心,再次冲向萧弄愁。
长剑划破空气,在萧弄愁的瞳孔逐渐放大,千钧之际,一道银光闪过,撞上剑身,将周围空气震得如海浪翻涌。
少顷,长剑落地。朴真大汗淋漓,怒气难平。
“多谢小木神君。”萧弄愁一手搭在木秋风肩上,探出头作一副委屈状。
“可当不起‘神君’二字。”木秋风谦虚地笑道。
“没事没事,我叫着顺口。”
“木秋风,亏我叫你一声师侄,你到底站哪边的!”
“我当然站您这边。您名响六界,无人不知,若传出去您为难一个小姑娘,岂不是给别人送笑话。再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他日寻得您口中的仇人,再杀之而后快岂不更好。”
“你说什么呢!”萧弄愁在木秋风身后咕哝道。
“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木秋风耳语道。
“朴真道长何妨仔细想想,我所言不会有错。”
朴真将自己颤抖的右手掩在身后,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这样不就好了吗!这么小一个牢房,可禁不起打架。”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又各自做起自己的事。
萧弄愁不经意间抓起了木秋风的衣角,她眼前这个白衣少年像尘外之神,衣袂飘飘,不染俗尘。
嗯,深得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