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在倚云亭等你。”
正当他俩准备离去,没想到三师姐一脸愠怒的走了过来,撂下一句话便又直接走了。
二人一头雾水,本来他俩见到师姐这副摸样,连挨打的姿势和晚上抹什么药都想好了。
此时眼见人走来又离去,心中居然有一种失落感。
特别是张济尘心中疑惑更甚,越来越觉得师姐难以理解,不知是亲近还是疏远。
“兄弟,好自为之。”
见连山兰仪已经远去,陈玄胥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一脸不耐烦将陈玄胥的手甩开。
“能不能说点好话!”
“不能!”
……
天一峰,倚云亭。
青山拔地起垂松,怪石林立各不同。一处绝崖峭壁的石台上松柏下,赫然是一骨相奇特的墨色小亭。
怪异非常却与奇山奇石相得益彰,好似传说中神圣之居所。
亭中安置一炭竹古琴,身着白绸金丝长袍的鸣师早以枯坐其中,悠然的弹着当代著名琴师的曲子。
高山流水,奇岩怪柏,和谐如同画中至境。让已等候在亭外的张济尘不敢出声,怕打扰了鸣师的雅兴。
一声鹤鸣后,琴音戛然而止,但脑海中还不断在环绕这那首雅静的曲子。
“走近来些。”
“让我好好看下你。”
鸣师慢悠悠的从奏曲的状态中回转。抬头,睁开满是褶皱的眼眸,和蔼的对他说道。
“是。”
他恭敬的得令上前,在学宫中除亲传弟子外,很少有门生能面见鸣师。
“跟聆涛有些像。”
“眼睛不像,没他那股冲劲。”
“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练《极意》吧?”
鸣师抚着长须微微笑到。
“回宫主话,因为弟子家中太多人练《极意》了。”
他冷静回答着,这也确实是他当年不练《极意》的初衷。
鸣师听到他的回答,先是突然一滞,随后爽朗大笑。
“哈哈哈!”
“真是个妙人。”
“果然不似临聆涛。”
“当年你哥在学宫读书时,什么事都要争最好的。此子天资好,心气也高。”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合我意,原来是还有你这珠玉在后啊。”
鸣师这样笑说,让他十分不好意思。他长兄什么都好,这不管是家族还是他都是服气的。
“没有,长兄在我之上,我只是有点特立独行,不足为道。”他谦虚的说着。
“莫要自谦。”
“纵是兰仪结的善因,你能如一的执行下去,也该有你一份善果。”
听到这话,他心中一下惊到。鸣师果然不愧是天算一术的泰山北斗。
别人或许听不懂他这句话,但作为当事人的他,太知道鸣师指的是什么了。
鸣师见他惊异的说不出话来,随即又抬头笑道。
“小道尔!不足为外人道。”
“你那本心法,我当年曾向你太爷爷借阅过。”
“是本难得的奇作。”
人突破归元的宗师极境后,魂元可以后天反哺先天,延年益寿不在话下。鸣师作为国公一级人物,认识他太爷爷自然不稀奇。
“可是。。。”
“当年我见,就觉得少点什么。”
鸣师慢吞吞的说着。张济尘却有了种强烈的预感,一种喜悦感慢慢升起。
“岳渝公当年一杆长枪出神入化,灵动非常。”
岳渝公就是他家先祖,楚境开国大公。岳是成就和名声的封号,渝是封地渝州。
“一枪鬼神惊,两枪天地转,三枪世同悲。可见你家族心法之强。”
“没想到你竟转去修炼次一级的《杀意篇》,真是难得。”
鸣师两次提起他任性修炼低一级功法这事,让他有些羞愧。
“路是好路,可是要看人怎么走。”
“你可知,我为什么把你修为散了?”
鸣师突然转念发问。
“弟子不知。”他拱手答道。
“你觉得外魂息境和内魂息境区别在哪儿?”鸣师继续问着。
“不知。”他仍然如实回答。
不过他回答不出来也在鸣师意料之中,只见他随即抚须说道:
“内外不过是表象,而表象并不决定根本。”
“外魂息境时,人虽能控制魂元,不过是向天地借的罢了。”
“而内魂息境,魂元由外入体,交汇本源。这就变成自己的了。”
“《杀意篇》抛弃了《极意》的意,而专心于极致。纵使进步神速,杀伐强大,可也只是空中楼阁。”
“若是你有天没有了杀意,或是杀意超过了控制,修为皆会如泡影般消散。”
“只是你家狼卫,往往征战一生,罕有善终者,就算善终,也是归隐山林,所以这道隐患并无人知晓。”
“你可以杀入道,但不可以杀为道。”
“你可懂得?”
讲到高深处,鸣师突然回问。
“不懂。”张济尘继续如实回答。
鸣师一滞。
如此干脆利落的说不懂,饶是以鸣师讲了这么多年的学,都有些汗颜。
“好个三不知,你倒也诚实。”鸣师冷静下来,恢复神色。
“我知宫主于我皆知,所以弟子不知。”张济尘接着说道
因为他知道鸣师能看透他所想,所以他与其强行作答,不如直接说不知。鸣师听他这么一说,心下越番中意。
“算了。我这有门心经你拿去,辅修《杀意篇》便可无虞。”
“这也是算是还了安南伯修缮剑阁之人情,也是给了聆涛一个交代。”
鸣师放弃了继续讲解,而是直奔主题。随手一翻,一卷羊皮落在手上,递给了张济尘。
不同于心法,心经一般都不可单独修炼的,因为有理论没法门,是毫无用处的,甚至连一丝魂元都聚不起来。
鸣师终于要赐宝了,张济尘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定。从鸣师开始跟他讲解的时候,他就有预感鸣师要给好东西。
虽然仅是一本心经,但既是鸣师这样的人物用来还人情的,定是不可能差的。
他冷静接过羊皮卷,并未打开看,而是直接收起,以示尊敬。
“谢谢宫主!宫主万寿无疆。”他满脸欣喜,立刻向鸣师道谢。
鸣师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谢,你我二人私下见面,不必如此拘束。”
说完,鸣师又将手放在了墨琴上。
噌!
一道晦暗的短光,从琴弦下射出。
他仔细看着,看清来物后,顿时喜不自胜。
他自突破后一直感慨,没有趁手的武器。原本的敛光贵为宗师器,遗弃一把后,剩下的不过是独木难支。
没想到此刻鸣师竟将其找回,心中不由得感谢。
“这两把短刀虽好,但并不适合你。”
正当他兴头上时,鸣师一口冷水泼下。
“你心中并无杀气。”
“心经能保的了你一时,未必能保的了你一世。”
鸣师继续说道,尤其最后一句,更是提高了一个语气。
见鸣师如此强调,他也将这番话暗暗记下。
“弟子谨记。”他恭敬答道。
“嗯。”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见他终于是应了一句话,鸣师也算是心满意足。如今东西给了,话都说了,便没必要继续让他留下了。
他手再度放在了琴上,可是接下来这曲并没有来时的那么飘逸绝尘了。
《残阳血》,这首张济尘听过。宫廷乐师们以前朝帝王自尽为渊源所做,多在大人物的葬礼上奏此曲。
不过作为家喻户晓的曲目,鸣师一个以琴为器的公卿,弹起来自然也无不妥。
张济尘也就没往心里去。只是离去时的脚步因琴意而沉重。
琴音哀响于层云中。
“羡子年少正得路。”
“有如扶桑初日升。”
许久后,琴音终停,鸣师看着夕阳说出了这句话,不过已离去的张济尘并未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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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院,一座宽宏的别院内。
下首。
穿着银袍的云庸知,此时灰头土脸的跪在雪地里。
一身鲜衣,被抽成了破布。
“庸知!”
“你糊涂啊!”
身旁一个中年男子,手中拿着长鞭一边抽打,一边焦急的说着。
“还不快向长老认错!”
中年人继续催促着,手中还不忘挥舞长鞭。
跪坐着的云庸知一声不吭。
见抽打半天一点反应都没,中年男子也连忙跪下,向院里大厅的方向求道。
“长老!”
“庸知只是一时糊涂,是我没管教好。我该死!我该死!”
一边说着,还一边打着自己耳光,直打的嘴角开裂。
一旁跪着的云庸知终于忍不住,要出手阻止。
突然。
院里的积雪一下消散干净,连水都不剩。
一道苍老的身影已出现在他面前,将他阻止旁边人的手牢牢握住。
“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张家侵占我云氏多处祖产。”
“你竟还敢与张家人走近。”
“灌顶的份额,你这一支作废了。”
说完,苍老身影将他如破布袋子般甩出。
一旁,继续跪坐着的中年人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