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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又行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座客栈。这客栈孤零零地立于大漠之上,四周长着几棵高大挺拔的胡杨树,格外显眼。众人心中一喜,催动胯下坐骑,疾奔前去。

这座客栈外观陈旧,但客栈内桌椅餐具却拾掇得干干净净,木刻的“胡杨客栈”大红字招牌悬挂于大门左侧,甚是醒目。众人在门前下马,早有店小二迎将出来,帮着牵马喂草料。众人进了大堂,一个风骚漂亮的老板娘迎将上来,叫道:“哟哟,哪儿来的稀客呀?我说呢,今早左眼皮老眨个不停,原来是来了贵客。各位稍坐,稍坐。”说着笑逐颜开地让座。

众人见老板娘如此殷勤待客,自也欢喜。小桃红道:“要一间大房,两间小房,挑最好的房间给我们。”老板娘笑道:“那是自然,咱们这儿的房间全是上好的。”见到小桃红紧挨着刘非,神态亲昵,又笑道:“小姑娘长得这么俊秀,与这位相公真是般配,英雄美女,将来一定是一段好姻缘。”小桃红脸一红,心里甜滋滋的。刘非却是一脸严霜,沉下脸来道:“少来罗唣,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快快端将上来。”

老板娘不想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脚上,却也毫不在意,媚笑道:“哎哟,这位相公怎么说话的?人家这是瞧你长得俊,才来巴结你嘛。”说罢拧了一下刘非的手背。刘非甩开了她的手,厌恶地说:“走开!”老板娘嬉笑道:“哟,这大老爷们,脾气倒挺横的。”转身大声吆喝道:“小二,上菜!”

店小二长声应道:“好咧!酒菜来罗……”过不多时,热腾腾的酒菜流水价地端上桌来,都是些酱牛肉、烤羊肉等这些大块儿的肉,还有一大坛白酒。小桃红抓起牛肉就要撕开来吃,却给刘非拉住手,说道:“等等,别急着吃。”从兜里掏出一支银针,往肉块里一探,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道:“吃罢。”

众人大块吃肉,大碗喝肉,好不畅快。刘非酒量甚豪,提起酒坛,斟了满满一碗,喝了一大口,赞道:“好酒!”这酒虽略嫌粗劣,但酒劲甚足。小桃红不胜酒力,却也陪着刘非喝了小半碗,登时两颊绯红。刘非哈哈一笑,道:“喝不了就别逞强,再喝就醉了。”莫声海也打趣道:“小师妹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小桃红知他所指,故作着恼,扁着嘴道:“再胡说我不理你了。”莫声海又是哈哈大笑起来。小桃红羞红了脸,低下头来。

又喝了三碗,只听门外马蹄声响。不多时,走进来七个人,皆是中土人氏打扮。其中一年轻公子衣着华丽,相貌俊美,雍容华贵。余人均短装打扮,身形粗壮,腰挎长剑,显是其随从。

老板娘一见这阵势,立刻上前来,搔首弄姿,着意巴结。一名鹰鼻勾眼的大汉朝她喝道:“来二十斤牛肉,十斤羊肉,二十斤白酒。”老板娘转身吆喝:“上二十斤牛肉,十斤羊肉,二十斤白酒……”酒保连声答应,顷刻之间,大碗大碗的酒肉摆满了整个桌子。

那年轻公子坐在桌子中间,抓起筷子夹了一块肉,丢弃地上。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只狗,嗅了嗅肉块,然后大模大样的吃下肚子。他接着又斟了满满一碗酒,置于地上,那只狗也是伸鼻轻嗅无甚异常后,将一碗白酒添个干干净净。那年轻公子等那狗试食之后,这才进食,却也是轻拿轻放,细嚼慢咽,不发一声,极是斯文。那六名随从围在他身后,并不与其同桌吃饭。

众人瞧着稀罕,不住往他这桌瞧来。那年轻公子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刘非身上一瞥,见他脸上一片狐疑,便招呼酒保过来,指着刘非道:“这几位爷台的酒菜账都算在我这儿。”酒保高声答应。

刘非见他颇有江湖豪气,回头微笑,点了点头,却不说话。那年轻公子又瞧他微微笑了笑,站起身来,抱拳说道:“这位兄台,请过来同饮一杯如何?”

刘非见他行举奇特,顾盼之际,颇有威严,有心探一探他的身份来历,便抱拳行礼道:“如此叨扰了!”吩咐酒保取过碗筷,移到年轻公子席上坐下,请问其姓名。那年轻公子笑道:“兄台何必在意你我是谁?大家不拘形迹,喝上几碗,岂不痛快。”刘非见他不愿吐露身份,也不以为忤,哈哈一笑,道:“兄台真是痛快,不拘形迹四个字,兄弟最是喜欢。好!我来陪兄台喝上几碗。”说罢斟了满满两大碗酒,端起其中一碗,举过头顶,一饮而尽。

那年轻公子轻轻而笑,也即捧起酒碗,轻尝一口,赞道:“好酒!”却将余酒递给身后一虬髯汉子,那汉子恭恭敬敬接过,一口干了,再将大碗放回桌上。

刘非见他将酒转给他人,甚是不喜。那年轻公子歉然道:“小弟不胜酒力,还请兄台见谅。”刘非轻哼一声,并不说话。小桃红愤愤然道:“喂,我说你太也失礼了罢?我家公子诚心诚意跟你喝酒,你却不给面子!”那年轻公子又是轻轻一笑,指着那虬髯汉子道:“这位爷台江湖上人称铁剑神狮,不知够不够给兄台面子?”刘非听闻过铁剑神狮甘世雄的名头,当年他以一柄铁剑横扫河套十八大武师,扬名天下,却不知为何甘愿受这年轻人驱策,不由将信将疑。那虬髯汉子毫不打话,纵身一跃,倏然间剑拔出鞘,只见寒光一闪,早将酒保头巾平平整整削去一半,飘然落地。那酒保刹那间被人削去半边头巾,虽无损伤,却已惊吓得半死,呆若木鸡。

他露这一手,自是印证了他的身份。刘非诸人大声叫好。那甘世雄却毫不骄矜,垂手退下。刘非见他武功如此了得,大是另眼相看,起了惺惺相惜之心,叫道:“酒保,拿副碗筷来!”酒保战战兢兢,却是不敢过来。老板娘抓了副碗筷,往桌上一丢,冲着甘世雄嘿嘿冷笑道:“你这大汉,把人家命都吓去了半条。如果来往客人都这样,咱们这胡杨客栈却是还开不开了?”却向刘非抛了个媚眼。

小桃红恼她对刘非轻佻暧昧,忍不住说道:“我劝老板娘把这客栈名称改一改,叫甚么胡杨妓院,保准没人动刀动剑的。”众人听后哈哈大笑。老板娘却不着恼,反唇相讥道:“那敢情好,到时请小姑娘到这儿坐台……生意一定红火得不得了。”小桃红满脸涨红,恼道:“你……你……你乱说!”泪水便要奔涌而出。老板娘嘻嘻而笑,返身回到柜台。

刘非不去理会她两人,推了推碗筷,对甘世雄道:“甘兄如此英雄豪爽,方才小弟多有怠慢。如不嫌弃,请坐下与小弟喝上几碗如何?”甘世雄不答,却看着那年轻公子,请他示下。那年轻公子道:“这位兄台请你喝酒,你便代我跟他多饮几碗罢。”甘世雄恭身谢过,却不敢下坐,仍站在身后。

那年轻公子当下斟了满满两碗酒。举碗过顶,仍是轻尝一口,递给甘世雄,甘世雄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一抹嘴唇,将碗轻放桌上。刘非见他喝得这般豪爽,很是高兴,哈哈一笑,道:“好爽快!”端起碗中酒,也是仰起脖子喝干,接着又倒了两碗。那年轻公子笑道:“爽快!”端起大碗,轻尝一口,仍是递给甘世雄,甘世雄毫不犹豫,一饮而尽。刘非道:“好酒。”也一口干了。

如此你来我往,两人顷刻之间,已各喝了五大碗。刘非此时已喝了八大碗烈酒,霎时间不由双眼朦胧,摇摇欲坠。再喝得一碗,两人再也坚持不住,双手打颤,突然齐声大笑,“咣”的一声,同时连人带碗醉倒于地,一塌糊涂。

小桃红见此形势,又惊又急,抢上前扶住,连唤:“公子……公子……公子。”刘非醉态可掬,说着胡话:“我没醉,我没醉……再跟你大喝十碗。”那年轻公子甚是得意,嘻笑道:“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大家都是半斤八两。”命人将烂醉如泥的甘世雄抬上客房。众人无心吃喝,七手八脚地将刘非送入客房,大伙儿一下子全散了。

如此众人慢慢地都歇了。楼下也是渐渐归于安静,再过半个时旬,烛火也全熄了。客栈里漆黑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寂静寥落的客栈突然响起极轻的脚步声。十几张弓努悄悄地同时对准大房间塌上众人,只听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卧塌之上顿时如插满了刺猥般箭簇。十几个蒙面黑衣人跳入房内,一揭被褥,却是空空如也。为头一人大吃一惊,又率众进了小桃红与刘非房间,也是人去屋空。

便在此时,突然几声长声惨叫,扑嗵扑嗵有数人倒地。接着兵刃撞击声大起,又有几人闷哼几声,栽倒地上。黑暗中突然有人点起火摺,整个房间过道登时亮了起来。却见刘非哈哈大笑,长剑起处,又两个黑衣人被砍翻在地。余下七八名黑衣人见他现身,无不惊惶失色,翻身便逃。莫声海及小桃红挺剑追去,却不料那些黑衣人在黑暗里一个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非拿过火摺,掀开地上一个黑衣人蒙在脸上的面纱,却是客栈里的酒保。这酒保被甘世雄削去头巾时一副窝囊废样,这时却勇悍异常,竟跟刘非过了十多招,若不是刘非行动如鬼魅的剑招偷袭,定然给他逃脱去。

刘非与莫声海、小桃红等人见此景象,均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黑店!”回想起方才险象环生,若不是刘非昨晚佯醉之下布下伏阵,众人早已身首异处,不禁心有余悸。黑衣人突然逃脱,霎时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必处处埋伏有机关暗道,黑夜之间难以找寻。想到此节,刘非吩咐众人原地守候,不得擅动。

突然间,楼梯拐角处一团人影闪动而过。刘非一个纵跃,疾追而去。追到另一个拐角,突然两脚踏空,往下急坠陷落。刘非毫不惊慌,趁下落之际剑尖一点,一个鹞子翻身,向旁纵出,落在一根梁子上。见地上寒光闪闪,尽是锐利的刀尖朝上竖着,却是一个刀阵陷井。刘非只觉后背冷汗直沁。

正彷惶间,突听一个娇媚的声音道:“好身手!”刘非听得出那声音,正是那千骚百媚的老板娘。刘非怒喝道:“阴险狡诈,狠毒诡异,想要暗算你爷爷,你还是嫩了些!”挺剑疾扑而去。那老板娘又是媚笑一声,拔剑相迎,两人在狭窄的房内斗将起来。刘非剑招精准狠猛,那老板娘哪里是对手?眼看敌刘非不过,娇笑道:“想不到这位相公人长得俊,酒量用谋也俊得很啊!失陪了……”一个转身,向旁纵出,倏然间消失在黑暗里。

刘非记挂着莫声海和小桃红诸人,翻身一跃,又回到过道间。却是人影皆无,奔入几间大房,也是空寂一片。刚刚众人明明都还在此处相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刘非大叫:“莫师哥……小桃红……”却是无人答应。除了呼呼的北风拍打着窗户,更无其他声音。刘非这一惊非同常可,纵身一跃,从窗户飞身而出,落到客栈之外。只见清冷的月光洒在大漠间,客栈里黑咕窿咚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充满了诡异阴寒。

刘非游目四顾,看见月色之下,突然有一匹马从马厩中奔跃而出,向北急驰而去。刘非大喝:“谁?”那人并不作答,只是一路狂奔。刘非想也不想,也奔入马厩,牵了马匹,纵身上鞍,向那人疾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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