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元夕。
沐云结束了一天的修炼，孤独地看着晚霞划过风刀楼。
“如今只剩我一人了，哎。”
整座修炼场空空荡荡，沐云已经连着三天一个人进入风刀楼了。
“修炼塔还勉强能凑够人，风刀楼却是没人来了。如今在承受十人的风刀下，倒也比第一次进入楼中时撑的久些。”沐云说完一闪身，便已在八米开外了。
“出去走走罢，今晚便是元夕了。”沐云看着空荡荡的灵院，决定到滕王城中转转。
一炷香后，沐云来到了灵院门口。
“我自从进入灵院后，这还是第一次出去。今晚城中应该很热闹吧！”沐云边想边往灵院外走。
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沐云，你要出去？等等老夫。”
方空人未至，声音已至，片刻后便站在了沐云身前。
方空看着情绪低落的沐云，笑着道：“沐云，我这里有两封信，都是寄给你的”，说完便将信递给沐云。
沐云接过信并没有看，而是将信放入储物戒指。他依然垂头丧气着，感觉今天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心中最难受的一天。
方空看着沐云也有些惆怅。自己临近大限，家人却早已死去了，这么多年灵院就是他的家。除了偶尔去王宫见滕王信，他便一直待在灵院中。此刻沐云的心境，方空也有所体会。
这一年来沐云的进步方空都看在眼里。他虽然很少到修炼场去，但有时也会藏在暗处，细细观察沐云的变化。单纯以师长对弟子而言，方空是极为欣赏眼前这个不满十三岁的少年的。
方空开口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就去城中吧。你来王都这么久可有想去的地方？”
沐云摇头，自己对这城中的印象，便是停在了被传送到王宫的那一晚。
方空继续道：“那我便带你去一个滕王城中有名的酒楼：忘乡楼。沐云，今晚你可不要客气。哈哈哈！”
这一笑，气氛倒也活跃了些。沐云点点头，便跟着方空向城中繁华处走去。
方空抬手一挥，便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遮掩了。此时看去不过是一个普通老头，而沐云灵力低微，自然也没有遮掩的必要。
两人不紧不慢的走着，半个时辰后便来到了一座辉煌气派的酒楼前：正是忘乡楼。
“两人客人晚上好！需要一个什么包间呢？”一位年轻貌美的侍女微笑着看着沐云，又看了看旁边不起眼的灰袍老者。
“不管需要什么，我们忘乡楼都是可以提供的哦！”女子热情地说道。
方空道：“我们要一个上等包间。”说完便将一张卡递给了侍女。
侍女接过卡看了一眼，“不过是寻常星灵卡罢了，等会儿也许还会来贵重的宾客呢”，她心想，于是便面带歉意的向方空和沐云说道：
“两位客人，十分抱歉！我们的上等包间已经被全部预订了。若两位客人不嫌弃的话，我们还有中等包间，也会提供很好的服务。”
方空点点头。他离酒楼数百丈远时便已感知到有空余的上等包房，却不想惹是生非，于是拉着沐云往里走。
两人进入一个中等包间，在靠窗的桌子旁坐下。沐云看向窗外，楼下是一条小河。河上的船只来来往往，每只船都挂上了红灯笼，跟开始在外边见到的民居一样。
沐云想起了青云观的元夕。每年上元节，观中也就只剩下他与苍虚师父两人，但彼此间感情深厚，倒也不觉得孤单。苍虚吃素，却会在这一晚亲自下厨，给他做许多好吃的荤菜，但观中并不挂红灯笼。
想到这里，沐云便问方空：“方院长，为何这上元节每家每户都会挂红灯笼呢？”
方空有些惊讶。他虽然知道沐云的身世，却没想到沐云会问出这种问题，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方空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人们心中有着美好的愿望吧。沐云，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沐云陷入了沉默。
方空看着眼前清秀却又惆怅的少年，心中颇为感伤，想起了自己的往事。
那时他还是孟国灵院的学生，也曾因为路途遥远，过年没有回家。
他二十岁毕业之后去了西域边关，因为当时结界还比较稳固，于是便在那边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随着在生死线上一步步突破，终于在七十岁那年领悟了人之道，寿命大限达到了一百八十年。
方空在西域边关征战半生，对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杀伐已是十分厌倦。入道得偿所愿后，也没有什么追求了，便想着做点其他的事。
这时，滕国正发生变故。两代国君身死异地，滕王信刚刚即位。有人便推荐方空去滕国担任灵院院长一职，也助滕王信一臂之力。方空身为道君，原本是有些看不上这差事的，但又想到家人修行低微，能够在滕国稳定下来也算不错，便带着家人来到了滕国。
时间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方空的妻子儿女也逐渐衰老死去。虽然他为家人收集了很多修行资源，但无奈都天资平平，修行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凝丹境，只有一百二十年的寿命，二十多年前便已死去了。
自此，方空便把灵院当作了家。来到滕国的早些年间，方空还试着突破自我，想在修行上更进一步，花了整整五十年达到道君中期后便也没什么念想了。此后便将大部分的修炼资源都给了灵院的弟子，连过去得到了一些宝物也在大陆市场换了星灵币，作为学校每年购买修炼资源的经费。。。。。。
此时沐云与方空皆看着窗外。今夜的滕王城美丽动人，充满着人间的烟火气息。四处都是人们的欢歌笑语，孩童在街道上追逐打闹着，劳碌了一年的普通百姓也微笑着祝福彼此。
方空已经很满足了，自己作为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修行者，能够迈入灵道境成为道君，已是那万里挑一的凤毛麟角，在修行上也没什么遗憾了。而作为一个普通人，方空娶妻生子，也曾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只是这岁月终究无情。
想到这里，方空心里也快慰了许多，便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慈祥地看着沐云：这个不满十三岁的弟子，此刻又在想什么呢？也许是他的身世，他的师父，或者是小希公主吧。
方空暗叹一声，自己何尝不想撮合这位弟子和小希呢？
“沐云，院长已尽了力，只是这滕国的局势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你今晚所见的王城盛景，还能持续几年呢？希望你早日强大起来吧。”方空心中暗道。
菜一道道被端了上来。作为滕王城中有名的古老酒楼，忘乡楼已经传承了数百年之久，其口味也早已得到了王城中人的交口称赞，甚至连远道而来的漂泊之客也会慕名而来。
但沐云只是呆呆地看着桌上精美的菜肴，连筷子也没动。方空亦没劝，自顾自地吃着，不时发出赞叹之声，很快便将一桌丰盛的美食装进了肚中。
沐云也被眼前正大吃大喝的方空逗乐了。在他眼中，老者应该都是像苍虚师父那样每日清淡饮食，只是补充些体力吧，没想到这院长这么能吃，吃相还这么难看。要是说出去恐怕整个滕国都没几个人相信。沐云苦笑一声，心情也好了些。
方空原本有些干瘪的肚子此时胀了不少。
“嗝！唔~~~~”方空拍了拍肚皮，显然很是满意，又问沐云：“你真不吃？”
沐云轻轻点头道：“不了，谢谢院长。”
方空也没再劝。两人结账后便朝灵院走去，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其实以方空的速度，十数息间便可赶回灵院，也绝不会因为吃饱了东西就影响什么。但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沐云的心态渐渐平和下来。在俗世烟火中行走着，即便孤单，倒也没有那么难过。
而且，这便是方空的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