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伤痕。死亡。锳。”梅因低着头走在皇和庞贝的后面，脑袋仿佛要爆炸一般。前面两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仿佛在争论什么，但梅因实在无法理会。
“三个谎言。”
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一些从未忆起的记忆。她有些晕眩，右手扶住额头，开始寻找这些片段的源头。
“想不起来了……该死……”梅因紧紧咬住牙关，冷汗淌过脸颊。她抬起头，那满脸倦容与干裂的皮肤足以见近些天的糟糕生活状况，“锳……锳是谁？”
“告诉我啊！爸爸！”
叫喊声湮没在万千灰絮飘扬狂风中。梅因恍然若失，四下张望，却不见皇的身影。
“皇？皇？”那双闪着釉色的眼珠转动着，搜寻每一处角落，“皇？”
不知是因为自己滴水未沾而喉咙嘶哑，还是耳旁的呼啸声怒号，梅因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无法分辨。
“皇！”突然间，那双眼睛捕捉到了一抹亮色。尽管在这无边的黑暗与风雪中显得微弱而单薄，但却圈住了梅因闪着泪光的眼。
华尔灯？
不。那玉色的光是柔和而亮丽的。
城市吗？
不。那光摇曳着，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暴雪吞噬一般。
梅因无法移开视线。不对，是视线被他抓住了。那是皇的力量啊，曾经无数次看到的太阳啊。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触碰。
一股奇怪的感觉像是电流一般流经全身。她畏缩了，紧紧盯着那只手。
记忆重叠了。她记得这双伸向光芒的手。她总算搜罗到了足够的记忆碎片，
模糊的，脆弱的，而又令她战栗的——关于真正父亲的记忆。终于，像是除却了心头的一块巨石那样，她最终放松下来，缓缓放下手，在雪中伫立片刻，对那摇曳的光芒做了最后的告别，随后转身离去。
“抱歉。皇。我可能不能再拥抱你了。”
—2.伸手（Reach out）—
“锳……”阿尔密斯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唐锳的头。唐锳有些无所适从，思索片刻，又伸出手去摸阿尔密斯怀中的女婴。小家伙却挥手挡开，反而将手伸向唐锳的身后。
唐锳显得有些郁闷，皱着眉向自己身后望去，“哦，是太阳啊。”
“是啊，梅因最喜欢太阳了。不过她现在生了很重的病，可不要碰他哦。”阿尔密斯说完微笑了一下，牵动了右眼上一道难看的伤疤。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被绀打的？”眼前的青年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坐下，轻吐一口郁气，“啧啧，妻管严真可怕。”
“没有。绀可不会打我的脸。我去了米塔尔镇一趟，在那里被弄伤了。”阿尔密斯愧疚地看着锳金属质的新右腿，“倒是你的腿……欸……如果那时历能赶上就好了。”
“没事，我已经习惯这条腿了。比起这个，”唐锳端起桌上的茶杯，斜眼打量着阿尔密斯的神情。看得出来，他很期待接下来的对话。“见到璜了吗？”
“他很好。”阿尔密斯知道唐锳想要问什么。他接过唐锳递来的茶杯，抿上了一小口，补充道：“好得不得了。”
锳端起桌上的另一杯茶，叹一了口气，“你真是变了不少呢。”他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又问道：“对了，你在门口的纸箱里，放了什么？”
“礼物。送给你母亲的，礼物。”
“别说这种奇怪的话了。现在连我自己都联系不上她，怎么帮你转交给她？”锳苦笑一声，随后把自己藏在茶杯的背后。
“你爸爸呢？说起来我从来没见过他呢。”阿尔密斯起身朝屋里张望一番后，又坐回了唐锳身边。
“他现在不在，不过你应该见过他的。”不知何时，锳的杯中已经见底了，“璜没事的话就好。以前我去见他的时候，他在冰棺里痛苦得像是快要死掉一般。对了，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有。他说想见哥哥。”阿尔密斯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依然悠闲地喝着茶。
锳的手停住了。
“啊，这样啊。”他苦笑一声，“璜还没有醒来啊。毕竟他看起来是比我年幼许多，但是——”
他僵硬地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中荡着愤怒。那是无法理解，无法相信，仿佛遭到背叛的神情。阿尔密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但此时的他却异常冷静，嘴角甚至已有笑意流出，好像压根不在意这个错误一般。
“那家伙可没有什么哥哥，阿尔密斯。按辈分上来说，我是他的弟弟。‘痛楚之子’是因为无法死亡的诅咒才会躺在那里的，时间也停滞在那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被痛楚折磨，当然全都拜那该死的‘白兔’所赐。”
梅因的小手正揉着唐锳那缀满胡须的下巴。
“你去米塔尔镇不止是去观光的吧……你是为了世界树之种吧，我和你说过的，别打它的主意……”他猛然惊厥，一些预感将线索串联起来，“你在门口的纸箱里……放了什么？”
“历。”阿尔密斯微笑了一下。
唐锳甩开茶杯和梅因的手，径直冲向玄关，但看起来晚了一步。眼前只有握着一枚硕大种子的历与晕倒在一旁的劳伦茨威尔。历俏皮地脱帽鞠了一躬，随后经过呆立着的他走向会客厅。片刻，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他知道两个贼逃走了。他没有回头，只是立着，立在数年未见的母亲身边，攥紧了拳头。
但他最终释然，松开了拳头。“什么嘛，看来世界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啊。许久未见，你老了许多啊，受累了吧。”
唐锳弯腰擦去了劳伦茨威尔睡脸上的灰尘。痛苦和悲伤刹那间涌上喉咙，梗咽住了他多年来一直想说的话语：
“妈，欢迎回来。”
他俯身拥抱母亲消瘦且衰老的身体。
—3—
历冲进观测台。
“他们察觉到了，我好不容易说服‘出之贰’，准备夺走他时，被‘出之初’抓到了。”历匆忙解开绑在右手上的绷带，查看伤口的情况，“该死，那个已经把力量交给庞贝的老头还是能用银铲打出‘不愈之伤’……”历看看手臂上的伤口，一咬牙，将那些冒着黑烟的焦肉全都剔了下来，伤口才重新开始愈合。“好在我成功夺走了他残存的力量。”
“你是怎么说服‘出之贰’的？他可是这里最顽固的小鬼啊。”秘夜也有不解的时候呢。
“我告诉了他计划，但他似乎不太上心。我又用皇哄他，他才答应。”秘夜摊了一下手，“他还觉得自己是‘怪物’，很帅呢。”
历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看了看观测台毗邻的实验工房，“什么时候可以夺走‘惠’之星？时间已经很紧了吧？”
“不行，你会失败的。‘惠’是最强的‘星’，就算是‘出’也不会傻到招惹她，更何况是最弱的你。你要先得到‘倍’才有胜算。”
“我已经有了‘幻象’，算是亡者的近便吧。”说话间，阿尔密斯的幻象从秘夜的背后走了出来，“阿尔密斯可是很有暗杀的潜能的。”
“不行，不能让计划就此止步。”秘夜一下就急了，“在这里倒下的话一切努力都白费了，还不如让她的力量暂存在铭那边。”
历也最终妥协了：“好吧。干脆重新对一下计划吧，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怕了。”
“好的。”秘夜松了口气，缓缓开口，“首先，让病弱的我当作毒饵。铭绝对会第一个把我干掉，不然他的智商就真的不足以被称为神了。具体的操作是利用‘务’的能力对我的心脏下咒，让铭吸收我的力量之后代替我成为咒术的牺牲品，当然这是需要施咒者活着才能持续的，所以务必须要被保护好。这是第一条。”
“然后就是我。让我将六星逐一解放，当然似乎已经没法完美结束这个使命了。你会阻断向死神收集力量的渠道，让我的力量原始积累，并以此打败更强大的对手，对吗？”
“是的，第三条是让这些力量流向一个合适的容器。”秘夜顿了一下，“世界树之种，那不是最合适了吗？”
历闭上眼睛，仰头，似乎是在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而这决定其实早已无法改变。
“是啊，很合适。最好的容器就是只进不出啊。梅因她没有办法使用力量，也就不会造成这些不可再生力量的浪费。不管等多少年都是这样，直到消亡。”
“不过还有一个选择。”秘夜的声音低了下去。
“是什么？”历询问道，尽管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皇。他能自在地控制能力，不管是直接放出还是死死抓住。”秘夜凑到历的耳边，轻声说，“我这些年来，自从他在塔上接受‘死神’一职以来，我从没收到过一华尔能量。”
历吐出一口郁气。
“还有，他就是唐璜。或许这么说你会明白——”秘夜似乎不打算放过历，“‘痛楚之子’、‘最初的能力者’、‘混沌根源’，而且，是唐锳的哥哥。就是那天你没救下来的人。”
“还有这种事……”历揉了揉脑袋，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么多的讯息，“话说我之前也跟皇的弟弟结下过梁子呢。”
“啊哈。”秘夜笑了，牵动那些不平整的胡须。
“只是希望务别做些多余的事，以他的性格肯定会的。”历陷入了沉思。
“他就是那种人，根本捉摸不透。”秘夜也意识到了务不服从指挥这一点，开始担忧起来。
—4—
皇的眼前站着历。
“喂，皇，庞贝，干活啦。尤其是你，私藏‘军火’的不老实小屁孩。”历指着皇大喊。皇被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这个家伙指认，更何况这次指控完全切中真相。
“啊，看见梅因不在，基本就可以确定是务搞的鬼啦……也是，有那家伙在事情就是会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
容不得插嘴地，历连珠炮般地再次喊了起来：“喂，感受到了吧，秘夜和我们的联系断了。”
还没来得及回话，历又开口了：
“那家伙是蠢死的啊。跟我走，我们去——弑神。”
历抬了抬报童帽，露出阴影下的邪魅笑容。
“毕竟只剩下‘惠’还没到手啊……”
看着一脸懵逼的两人，他笑得更厉害了。
“去，让人类飞起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