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既然都帮忙了,徐道轩每天也就顺便把饭给他喂了。
这逃兵的命倒是真硬,伤成这个德行,愣是撑着一口气,给熬了过来。
到了第十天,徐道轩给他喂饭时,已经有力气说话,还能哑着嗓子开口道谢。
之后断断续续的,也和徐道轩讲了他的事情,他叫石峦峰,本是冀州镇守北地的莽牛军。
能撑过来,还是靠了军中传授的莽牛劲护体。
而莽牛军,便是商国的虎、狼、牛戍边三军之一。
可惜这些年商国的国君年老,太子早夭,几位皇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闹得是满朝风雨。
没想到半年前,莽牛军的大将军褚怀,旧伤发作,突然逝世。
致使大将军之位空悬,莽牛军群龙无首,朝堂上几位皇子又互相牵制,足足一个月才定下新任的大将军人选。
这新任的大将军,便是莽牛军震部的校尉萧鸿朗。
先前莽牛军八部校尉,为了大将军之位明争暗斗,到此算是有了一个结果,新一轮的清洗也随之而来。
然而两个月前,梁国突然举二十万大军,攻打冀北。
虚弱动荡的莽牛军,经壶口关一役,在付出了五万将士埋骨边关,两部尽没,三部伤亡过半,北地六城倾覆的代价,才堪堪在天门关站稳脚跟。
而石峦峰所在的兑部,就是在壶口关一役中被灭的。
“要不是萧鸿朗这狗贼党同伐异,我兑、泽二部何以至此!?”石峦峰说到这儿的时候,面目狰狞,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的钢牙。
刘叔同很没眼色的撇了下嘴嘀咕道:“这就是你当逃兵,跑青川县来白嫖的理由?”
“冯校尉被萧贼构陷时,我就知道完了,若非我老石家里无牵无挂,跑得快,早就和那五万兄弟搭伴,一同做了大梁的刀下亡魂。”
说着,石峦峰惨然一笑:“只是没想到啊,这一个多月,天天都能梦到这帮讨债鬼。心里慌,就害怕听见他们问我,你个老石头,咋扔下兄弟,自己跑了?”
这个连肉被打烂了,也没掉过眼泪的汉子,说到这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不敢看他们的脸,不敢自己睡,甚至连眼睛都不敢闭上!”
看着这么一个大汉,哭成这样,徐道轩心里也有点堵得慌。
身为一名士兵,却沦为上位者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失去了信仰的基石,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面临这样的情况,一个普通人,又能做什么呢?
可怜,可叹。
阳光透过一尺见方的气窗,照射在昏暗潮湿的监牢里,形成了一道光柱,尘埃在其间缓缓流淌,三个人痴痴的望着,渐渐安静了下来,想着各自的心事。
乌飞兔走,在徐道轩给墙上,刻下第十八个正字的时候,石峦峰的伤势也逐渐好转,可以一瘸一拐的活动身体了。
当时那伤势有多严重,徐道轩是亲眼看到的,每每想到这事,他就愈发的感叹莽牛劲的神奇。
刘叔同的游仙咒他练不了,这莽牛劲总可以了吧?
虽然莽牛劲是军中的不传之秘,不过连逃兵都当了,老石也不会在乎这点小事,听徐道轩说想学,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莽牛劲是军中的功法,首重的便是易学。
采用的是由外而内的方法,属于外功。
旨在通过身体的运动,来带动体内气血的自发运转,可以做到不知其所以然,而知其然。
士兵们不必去熟悉穴位之属、经脉之别,只要把一套姿势做标准了,持之以恒的锻炼,真气自生。
虽然只能循规蹈矩,但战阵杀敌,倒也合用。
徐道轩站定了,石峦峰在旁为他逐一指点姿势的要领。
“要学莽牛劲,先站莽牛桩!形桩三十六字诀:
头正背挺,肩平肋张,腰直腹收,胯开裆敛,膝弹足坚。
下收谷道,上提玉楼,吐故纳新,降气于腹,如弓张弦,如风鼓帆。”
徐道轩有点懵的问道:“前面我还能听懂,这谷道咋收,玉楼又是什么玩意?”
石峦峰叠指在他的尾椎骨一弹,徐道轩登时一个激灵,仿佛被电了一下,浑身的毛孔紧缩,汗毛都立起来了。
石峦峰解释道:“你记住这个感觉,身体由松而紧,这桩才算站住,气才能提起来,把嘴闭住了!”
说着他站到徐道轩身侧,左手向内,虚按住他的下巴,抬起右手,在他后脖颈轻轻一拍。
登时徐道轩便感觉到,从尾椎骨升起的那股劲,经这么一拍就要从嘴里涌出去,可是他正闭着嘴呢。
这时候石峦峰左手微微用力,徐道轩顺着他的劲,往回收下巴,这股劲顺着他的动作,自然而然的便向下流转,沉到了小腹的位置。
石峦峰接着绕到徐道轩身后,两手并指,点在他的腰眼上,讲解道:“莽牛军对应八卦,分为八部,取的便是这莽牛劲的八形之意。肾属水,得坎之形。宜升,把腰挺直了!”
随后又转到徐道轩身前,用手压在他的胸前道:“心为火,得离之形。宜降,凝神静气!”
“十跟脚趾扣住地面!”石峦峰一踢他的脚后跟道:“足膝效法于坤形,取其镇静厚载。足要坚,膝要弹。如地载物,雄浑积健。”
“向下虚坐!”石峦峰双手捏住徐道轩两侧的胯骨,屈膝轻磕他的大腿内侧道:“裆胯效法于兑形,取其沉浮幽藏。臀胯要开张,裆部要收敛。如泽跃鱼,活泼玲珑。”
“胯开则脊活,胯动则脊随!”石峦峰双手用力一摇他的胯骨,接着道:“肩背效法于巽形,取其松活灵顺。肩要平,背要挺,用骨不用肉,如风袭竹,坚劲拔伸。”
“眼睛往外看!”石峦峰指了指气窗:“头颈效法于乾形,取其刚坚纯粹。头要正,目要眺。如天行健,自强不息。”
经石峦峰这么一指点,徐道轩才发现,方才自以为标准的姿势,简直是错漏百出。
如今他按着石峦峰所教的,再提劲运气,身体微微起伏摇晃,仿若被大风拂过青松,偏偏双脚稳稳踏在地上。
正应了当年学过的那首诗: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