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是云南王五十大寿的日子。这一天,整个昆明城都沉浸在欢乐之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百姓们都兴高采烈地到幕府定点的地方领取云南王分发给每家每户的寿饼、寿糕,云南王爱民如子,每个整寿,云南王掏钱在城里的糕饼店订做寿饼、寿糕,发给昆明城里的每户人家,与民同庆。云南王的五十大寿,也就成了昆明城百姓的节日,家家户户喜气洋洋,有钱的人家在庭前院后还摆上盛开的鲜花,整个城市都欢乐起来。
这一天,王府里举办府宴,庆祝云南王爷五十寿辰,幕僚们及家眷都参加,在王府政务大厅,云南王接受幕僚们的祝贺;在王府后厅,由王妃主持家宴,幕僚们的家眷在此向云南王妃祝贺。晚上,城外的小河边将举行篝火晚会,由云南王点燃篝火,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年青男女在此还要举行对歌比赛,将庆祝活动推向高潮。
这天早上,香儿刚起床,清莲就来到香儿居住的东厢房,香儿好生奇怪,问:“清莲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有事吗?”
清莲走过去,帮香儿整理衣服,香儿今天选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裙,依然清纯可人,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清莲,等着清莲的回答。清莲帮香儿清理好衣物,才慢慢地说:“太子殿下让奴婢来看着你,怕您到处乱跑!太子殿下知道公主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不喜欢接受幕僚的参拜,所以殿下让奴婢来陪着公主,只参加女眷们的活动就可以啦!”
清莲亲自为香儿梳妆,为香儿选了一枚粉色的簪花插在了发髻上,将垂落的碎发为香儿一边梳了两个小辫垂在肩上,看上去活脱脱一个机敏、清新、充满灵气的小姑娘。
早餐早已摆在了桌子上,香儿让清莲和四个丫头坐下来一起吃早餐,正在吃着,云南王妃过来请公主到王府后厅,早到的家眷们有的已经来了,正等着与公主、王妃见礼。
香儿快速地吃了些东西,跟着王妃到了王府后厅,那儿已等了一些女眷,门房还在通报陆续有人来。香儿本应坐在正座,但是香儿不喜欢这些参拜的礼节,就让王妃坐在了正位上,自己坐在边上的附位,等有机会自己想随时开溜。香儿的这一做法无疑引来这些女眷的一片赞叹,齐夸公主对长辈尊敬,齐夸云南王妃福气好,有这么一位懂得尊重而且身份尊贵的外甥女,夸得香儿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脸上还要堆着笑应付这些花枝招展的夫人们。清莲在边上一步不离地跟着香儿,生怕香儿丢了似的。
这些夫人们在互相打着招呼,相互恭维着,王妃也在礼貌地应付着。香儿无聊透了,呆了一会儿,宴席还未开始,香儿想趁乱溜,她对清莲说:“清莲姐姐,你去问问舅母,香儿头好疼,能不能回房中睡一会儿?”
清莲只好过去问王妃,王妃赶紧走到香儿面前,问香儿要不要紧?香儿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装着无力地说:“舅母,香儿没事,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回房睡一会就好啦!”
云南王妃赶紧扶住香儿:“公主,臣妾这就送您回房去!”
香儿摆摆手对云南王妃说:“舅母,您这有这么多夫人们在此,您离开不好吧!大皇兄已经指派了清莲姐姐陪着我呢,您就放心吧!香儿不会有事的!”
王妃只好嘱咐清莲好好照顾香儿,王妃与众位夫人说明了一下情况,香儿离开了众人,回到了住处,香儿对清莲说:“清莲姐姐,香儿回屋休息了,你不用陪着,你也休息会吧!”说完,进屋关了房门,将清莲关在了门外,清莲没有办法,见香儿进屋了,想必可能是累了,在门口呆了一会儿,见香儿房里很安静,想必是真睡下了,于是就回到了自己房里休息。
香儿带着四个丫头其实早已经从后面的窗户跳窗跑出去了。香儿觉得今天举城欢庆,实在是太吵了,突然不喜欢人多吵杂,想到城外那风景优美之处去看看青山绿水。香儿来到驿馆,取出存放于此的马匹,五个人骑马出了城。香儿知道,只要是在晚上篝火晚会时赶回来参加就可以,现在大皇兄是注意不到她的,再说自己将门从里面插上了,跳窗出去的,谁又能想到呢?自己可以大胆地玩到晚上再回去。
香儿一行人骑着马出了城,沿着大道走出约五里地,前面一座青翠的大山,山上翠竹茂密,香儿抬头望去,满眼一片青绿。香儿喜欢上这青山翠竹,决定进山去转转,一行五人骑着马,在山里慢慢地转着,享受着这山青树秀的美!约摸半个时辰后,他们走进了竹林,隐约听到竹林深处传来琴声,琴声悠扬,引得林中小鸟跟着和鸣。
香儿被这琴声所吸引,让丫头们将马拴在树上,然后五个女孩子循着琴声走入了竹林深处,琴声越来越大,香儿听得出这琴声是母后经常弹的曲子“高山流水”。香儿觉得奇怪,这密林深处居然还有人会弹“高山流水”?这是何等的风雅之人,在这清翠的竹林深处,引来鸟儿与之和鸣!
香儿想见见这个人,她循着琴声约摸走了一里路,看到前方翠竹深处有一片空地,一白衣长发男子正在专注地用弦琴弹着“高山流水”,旁边有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茶香飘然而来。弹琴之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之中,香儿闻着茶香,听着琴声,被眼着的景致所吸引,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听着。良久,琴声戛然而止,只听一个声音慢慢地问:“哪来的丫头敢打扰我练琴?”
香儿猛然从琴声中醒了过来,赶紧赔礼道:“对不起,先生!香儿无意打扰先生,只是先生一曲‘高山流水’吸引了香儿,香儿这才驻足倾听,打扰之处万望先生见谅!”
白衣男子抬起头来,站起身走向香儿。香儿一看,天呀!好英俊、好飘逸、好风雅的男子,长发垂散下来,犹如神仙一般,香儿看得呆了。那男子走到香儿面前,眼睛直视香儿,眼中感情相当复杂,看了香儿良久,这才开口问:“姑娘如何知道此曲为‘高山流水’?”
香儿俏皮地回答:“这个曲子我娘亲在我小时候经常弹给我听,娘亲说这是她的音律师傅亲自作曲的,先生您怎么会弹此曲,看您年龄,不应该象是我娘亲的师傅吧?”
那男子急急地问:“你娘亲叫什么名字?”
香儿奇怪地看着那男子,想了想还是回答了问话:“我娘亲叫白如玉,是云南王的亲妹妹!”
那男子一听“白如玉”三个字,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忽然大喊一声:“玉儿,我终于有了你的消息!”说完,那男子就昏死过去。
香儿赶紧命四个丫头施救,掐那男子的人中,那男子终于悠悠地醒了过来,定了定神,看到香儿,拉住香儿的手,急急地说:“香儿姑娘,你告诉我你娘在哪,我要见她!”
香儿缩回了手,那男子赶紧赔礼道歉:“对不起,姑娘!是我太过急燥了!请你告诉我,你娘现在在何处,我想见她!她过得好不好?我只是想问她,为什么当年不告而别?”
香儿已经大致明白此人与母后的关系,原来此人就是母后的音律老师,是一位造诣很深的琴师!
香儿看着那男子,说:“先生,您能不能将您和我娘的故事告诉我,不然,我怎么知道我该不该告诉您我娘亲的事呢?”
那位男子接住香儿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说:“我叫木虚子,二十三年前,已经是昆明城有名的琴师,但是我从来不收弟子。当时,如玉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她隐瞒自己云南郡主的身份,死活要呆在我的琴行学艺,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让她呆在琴行。她聪明、灵慧,对于音律的感知是相当的敏锐,我将我毕业所研究的琴谱知识全部传授与她,渐渐地,我发现,我对她的那种感觉,不再是老师对于学生的感觉,而是一个男人对于女人的感觉,我发现,我深深地爱上了她!当时,我做了一首‘高山流水’,将我对她的爱意写进曲子,我教她弹奏此曲,我们两人合奏此曲,引来无数鸟儿和鸣。此曲世上只有我们两人会弹奏,不是对韵律极敏感的琴师是无法弹奏出此曲的。”
那男子停了停,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可是有一天,玉儿跑来告诉我,她以后不能再来跟我学音律了,她爱上了一个男子,她要跟那男子嫁到京城里去!我当时就犹如天要塌下来一样,我的玉儿要离开我嫁给别的男人,她不能和我在一起啦!我的天啊!”
木虚子说到这里,脸上充满绝望,眼泪流了下来,看得出,他是用整个生命在爱着母后,香儿想道。但是,香儿什么劝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只等着木虚子从回忆中恢复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木虚子继续说:“玉儿从此就消失了,我拿着她的画相到处找他,后来才知道,她是老云南王的女儿,已经与当朝太子成婚做了太子妃。”
“后来,我彻底绝望了,从此离开了昆明城,躲进了这山中,每天弹着我与玉儿共同的‘高山流水’,每天思念着玉儿,渐渐地,我想明白了,爱,不是拥有,而是祝福!只要玉儿幸福,我在此深山中默默地守望,也满足了!”
木虚子回过头,看着香儿说:“你娘亲好吗?你怎么会到云南来呢?”
香儿告诉木虚子,因为云南王舅舅过五十寿辰,自己和大皇兄等由娘亲抚养长大的五个孩子一起代替娘亲来给舅舅祝寿。娘亲很幸福,爹对娘亲很宠爱,她抚养的五个孩子都很成器,对娘亲也很孝顺!让木虚子不要挂念,自己回京城,就会带去木虚子对母后的问候。木虚子点点头,说:“香儿姑娘,玉儿有你这样明理的女儿我真是欣慰,她现在生活得好我就放心啦!木虚子有一事相求,香儿姑娘可否帮忙?”
香儿点点头说:“先生请放心,香儿一定将您的心意带给娘亲!”
木虚子拿起那个弦琴,装入袋中递给香儿说:“香儿姑娘,请将此跟了我半生的弦琴交给玉儿,告诉她,木虚子祝福她!”同时,将自己毕生研究的乐谱也交给了香儿。
香儿接过弦琴和乐谱,对木虚子鞠了个躬:“先生,我替我娘亲谢谢您对她的情意,您保重!”
香儿将琴背在身上,带着四个丫头,准备回昆明城,天色也不早了,再不赶回去,大皇兄找不到香儿,恐怕又要闹得满城去找啦!香儿准备转身离去时,忽然看到木虚子迅速地走到悬崖边,看了一眼那万丈深渊,大喊一声:“玉儿,来生再见!”
等香儿反应过来跑过去救他时,木虚子已跳入了那万丈深渊,香儿赶过去却没有拉住他,香儿趴在悬崖边哭了起来:“先生,是香儿不好!如果我今天好好地呆在王府里参加庆祝活动,不到你这里来,你就不会死,至少您还有着希望,您可以活下去呀!”
春兰她们四个拉住公主,劝慰着:“公主,其实您这是在帮他脱离苦海,他那样痛苦地活着,还不如死了解脱了!公主,真的不是你的错,您别伤心啦!天要黑了,您再不回去,太子殿下找不见您可就要闹得满城风雨啦!”
香儿哭了一会儿,在春兰她们四个的劝慰下止住了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带着四个丫头骑马回了昆明城。刚进到王府门口,从里面出来四个从京里带来的待卫,看到公主,立即行礼道:“公主,小的们正准备去城里找您呢,你可巧回来了!赶紧进去吧,太子殿下正在着急呢!”
香儿进了王府,王府里一片混乱,大伙正在翻找什么,看到公主,他们赶紧往里传话:“赶紧告诉太子殿下,说公主找到了!”
香儿刚走进内院,大皇兄、三皇兄就迎了出来,看到香儿,太子殿下抓住香儿的双肩问:“香儿,你到哪里去了,你吓死皇兄了!”
看着香儿无精打采的样子,香儿脸上还挂着泪痕,景胜着急地问:“香儿,告诉皇兄,这是怎么啦?”
香儿听见大皇兄这么一问,本来收拾好的情绪一下子又崩溃了,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景胜吓得把香儿揽入怀中,拍着香儿的后背,安慰着香儿:“香儿不哭啊,告诉大皇兄发生了什么事,大皇兄替你做主!”
香儿还是继续哭着!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人的香儿,如此善良的香儿,她怎能接受自己今日间接害死了木虚子先生的现实呢?她要哭,为木虚子对母后的那一片真情而哭!为木虚子今日的殉情而哭!香儿直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她要哭出来,她要将情感发泄出来!
香儿哭得景胜心疼得不得了,一边安慰着香儿,一边训骂着春兰她们四个没有好好照顾公主,让公主出去受了惊吓!
哭了一会儿,香儿总算好了,情绪稳定下来,告诉大皇兄说:“大皇兄,你不要责怪春兰她们,不是她们的错,是香儿自己心里难受!”
香儿一看舅舅、舅母也在场,不好意思地对云南王鞠了一躬,说:“对不起!舅舅、舅母!香儿不应该在舅舅大寿时如此伤悲,请你们不要介意!香儿的情绪与两位一点关系都没有!”
云南王及王妃笑着说:“香儿呀,没有什么,一家人不要太见外,有什么不高兴的,或者谁惹你不高兴,统统告诉舅舅,舅舅替你出气!”
香儿摇头说:“舅舅、舅母言重了!是香儿不对,没有控制好情绪,搅了你们的庆祝活动!香儿回房休息一下就好!你们该去河边参加篝火晚会了!你们去吧!不要耽误了!”
景胜也对大家说:“好了,大家散了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香儿公主有本殿下照顾着,没有事啦!”
景胜又对三皇子景丰说:“景丰,你带着八弟、十三弟去参加河边的篝火晚会吧,为舅舅助助兴,我在王府照顾香儿就好啦!”
景丰其实也不愿意去,可是总得有人代表朝庭出席晚会吧,景丰只好应了,带着八弟、十三弟和云南王一家一起去了城外的河边。
景胜把香儿带到自己住的正房内,让清莲给香儿倒一杯热茶,给香儿倒一盆热水来,让香儿洗掉脸上的泪痕。然后景胜吩咐清莲去让王府厨房给香儿准备一些她喜欢吃的菜送来,并让春兰她们四个丫头去吃东西、休息,这儿由清莲照顾着香儿。
见香儿情绪稳定下来,也梳洗好了,景胜这才让香儿说说到底是遇见什么事,让香儿情绪这么反常。香儿就将在深山竹林中遇见母后的老师木虚子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说着说着,香儿又悲伤起来,眼泪又流了下来。景胜帮香儿拭去脸上的泪痕,安慰她说:“其实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那位木虚子就算不碰见你,有一天他的痛苦到了他无法承受的情况下,他依然会走绝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由你引起的,明白吗?傻丫头,你就是太善良了,在宫里就是这样,那些眼红父皇疼爱你的人那样伤害你,你都是从来以德报怨!皇祖母那样将你往死里整,你当时对皇祖母也一点怨言都没有!好了,别想太多了,一会吃点东西,今晚就在大皇兄这儿休息,大皇兄守护着你,好吗?”
香儿点点头,这时清莲走了过来,对景胜说:“太子,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让公主先吃点东西吧!”
景胜看着香儿,柔声说:“好了,香儿,来,咱们去吃点东西,吃饱了肚子,心情就会好起来的!”
景胜拉着香儿坐到桌边,让清莲也坐下一起吃饭。待香儿坐好,景胜关切地将香儿喜欢吃的菜都摆在她的跟前,将香儿喜欢吃的鸡腿夹到她的碗里,香儿吃着东西,香儿渐渐地忘记了刚才的悲伤,心情也舒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