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的关隘无疾而终,唐戈甚至不愿意再见紫歌一面就让他通过了这一关的考验,或许是因为紫歌遇到的考验并不足够,橙色考没有序幕直接进入了高潮,紫歌站在原地闭上了双眼,脸上浮现出愤怒。
“你在这个世界留存,仿佛最漫不经心的过客,你仍然眷恋着过去,剪不断。”
“强人多血,戏子多秋。”
橙色考的守关者是女子,她是一个双眼橙黄的女子,她眯着丹凤眼看着紫歌脸上很是轻蔑,又好像她无论何时开眼观望,都是同样的轻蔑。
她说她喜欢火,不喜欢凡火,那个一辈子不曾用烈焰伤人的男人点燃了自己的血,他说自己的血是最热的,但是也不过如此罢了,烈焰的温度和天赋有关,他的高度仅限于此,温度,也不过尔尔。
他叫做尺八百,最爱饮酒,最爱看漫山花海尽数嫣红,他爱上了一个戏子,那个每每演出霸王别姬的女人,如同其他的女人一样,她总是悲伤难平,仿佛每一场戏都会重新死过一次。
总是有人每句话都像是在告别,但是每个字都透露着挽留的味道。总有人喊着人间苍白找不到彩色的笔,说到底,他一直痴迷着这个梦幻的世界。总有人执着地平复最炙热的感情,却始终热血难凉,无关秋冬。
“你是谁?从何处来?”
“我叫,尺八百。”
“你在等人吗?”
“对,我在等人,她,可是极漂亮的一个姑娘。”
尺八百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甜蜜的东西,但是突然他又哀伤起来,她不会来了,再也来不了了!
尺八百划开了手掌,他的血液被涂抹在全身,他的臂膀垂膝,可以触及全身任何一个地方。
“你说天赋决定高度,你说旁门左道终究不足道,你说倘若烈焰焚空就能再演一场霸王别姬给我,可惜我终究不如霸王,我竭尽全力也终究只是一场烟花,寂寞又落寞。”
“她是谁?”
“她来自一个复仇的族群,她们的族群叫做悼,她守在边关,边关也就成了边关,她最爱霸王别姬,只是她没有柔弱,她比起霸王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你相信信仰的力量吗?”
“什么是信仰?信仰又真的会有力量吗?大概是有的,只是信仰总是捉摸不定的东西吧?”
“她说边关乱风,她还说强人多血戏子多秋,你说,戏子到底是是这个身份柔弱还是那份执着柔弱?她知道大虞上下都知道她来自哪里,她甘愿只做一个戏子,她甘愿自刎在边关只为毁灭那支堪称可怕的军队,”
“你知道什么是戏子吗?到底是观众决定了戏子的身份,还是戏子本人决定了戏子的身份?所以她情愿做一个戏子,只是因为她太骄傲了,骄傲到不愿意用一点点语言上的力量去掩饰什么。”
“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每个人都在为了喜欢而喜欢,这就像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性一样荒唐而没有道理,偏偏我中了她的咒,仅此而已。”
“她,已经不在了吗?”
“我不知道。”
尺八百的眼睛突然迷离起来,似乎有些恍惚,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好像终于明白了一些什么,他呢喃着倒下,看着土地看着自己胸口处观望到的身后的草坪。
“原来我早就死了,原来,这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而已。”
紫歌看着这个鲜血涂满全身的男人感觉有些凄凉,一个人到底为什么而活着,自己的执着还是别人的期待,他因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活着还是自己向往的东西?
紫歌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似乎穿越了无尽的壁障看到了那个一脸轻蔑的姑娘,紫歌抬起手来重重地拍在了尺八百的身上将他的肉体击碎,尺八百仍旧迷茫。
“你可愿获封虎狩,随我看看这山这水又或者斑驳人间?”
“虎狩?那,可得永生焰火?”
“我一无所有,当然没有办法帮你获得最强大的火焰,但是你有,执念会帮你达成所有的夙愿,我因执念而生。”
“你从哪一面而来?”
“黑色。”
“我相信你了,无论是无知还是运气又或者是遥不可及的实力,既然你能和我相逢于此,就证明你我有资格同行。”
“你……”
“没错,每一考都有我这样的人,每个来到这里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就像我执着于火焰,执着于那个一曲霸王别姬惊艳到我的戏子一样,世人,为执念而活。”
“你还活着吗?还是已经死了?”
“首先,我不是西楚霸王,她也不是真的虞姬,我们的交集在一场话剧。时间真的是太久了,久到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她迷恋火焰,还是我本就欠缺这样一个欺瞒自己的借口来让这一场追溯看起来更值得坚持。”
“你相信吗?世间林林总总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也好亲情传奇也罢,都是一层层情感泯灭的伪象,爱会消失的,不是吗?”
似乎是一次性说了太多话,尺八百脖子以下尽数化作焰火的躯体有些黯淡,他开始无声地轻笑,然后开始流泪,一束火焰从他的脖颈飞窜出来。
“这是我最后一次流泪了。”
尺八百在心底默默低语着,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又有没有机会重新变成那个有血有肉的人在人世奔腾。
他厌倦了悲诉和挣扎,只想带着满身的疯狂净化人间,他不知道的是,他不曾抵达的那个地方,唐戈也曾是多愁善感的诗人,是啊,谁还不是个诗人呢?
紫歌伸出右手,那柄叫做绘月的剑闪烁着吸纳了尺八百的心神。
“他,救赎了我。”
两个人心底同时闪过这个声音,漫天火焰尽数褪去,化作了苍冷的白色调,那个双眼橙黄的女子站在远处,又仿佛站在云端,眼中满是轻蔑。
“你,又是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收纳那朵残魂?”
“大概是因为,我要到此为止了吧。”
女子微微蹙眉,这是她听到的最敷衍也是最意外的答案,她和他在这片天地对峙了无数年,有人因为他的一念不忍蒙混过关,更多的人不知道这片天地到底被何种力量主宰。
女子叫做当归,良人当归,可惜一直到尺八百鬼迷心窍地追随紫歌而去,当归也没有等到她的良人,所以她在怨愤也在蔑视,蔑视这空荡到无法留存深情的天地。
“那么,开战吧,用你最强大最擅长的力量。”
“我最擅长的力量?我最强大的力量?那又是什么样的力量?”
紫歌闭上双眼,他感觉到熟悉的感觉慢慢回到身体,然后又慢慢隔离,这是属于他的灵的力量,但是不是他本身的力量,他的力量来自于不停歇的战争,也来自于他麾下仿佛狂信徒的扈从。
“没有上限的人自然没有极限,而没有极限的人可以站在最难以触及的未来,那片未来被叫做,君临。”
“妖言-惑众!”
“人力,又怎么强的过机器,除他之外,世间没有绝对的无敌和极限。”
“伙夫,马夫,罪民,异人……这世上最强大的人永远不是最正统的军人,是被裁决的人,或执迷不悟或改过自新,他们因为莫须有而抓起放下,因莫须有而强大。”
“玄冰,征讨……”
“乱象,天罚……”
冰雪世界发出一阵阵的轰鸣声,紫歌看到自己重新变成那个一席黑甲的将军,自己的对面却是一支分不出性别的苍蓝军团,冷冽而强大。
紫歌不知道自己还能否调动这一支由自己的意念衍化的军队,如果说军队是方阵那么大成状态是一个有自己情绪的人,虽然没有生理构造,但是可以被感知,尤其是它的敌人。
他们曾经战无不胜,最终被构陷成妖魔一般,他们被奉为妖魔,因为他们已然足够强大而不会被蔑称为杂牌军。
“你一直以为,军队应该浩然而冷血,所以你是孤独的,如果你还活着,应该不会讨厌这样的一个……团体。”
那些仿佛来自于异世界的亡魂仿佛慢慢苏醒,它们开始慢慢把目光投到那个虚幻的身影上,然后狂热。
冰雪凝结的苍蓝军团开始冲锋,空气中充斥着冷冽的寒气,紫歌这边的大军依旧寂静无声,寒霜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威!”
“扈!”
紫歌没有回头打量自己的军队,他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在这个声音在军士每个人耳边响起的时候沸腾的咆哮声骤然回复,紫歌微微扬起头,眼角的泪水开始止不住地流下来。
“死过一次的人,到底要如何强大?他们怎么会不惧怕死亡呢?但是,请君别离。”
在紫歌这边准备发动的时候,一个红衣红发的女人突兀出现在两军中间开始翩然起舞,虚空的当归眯起了丹凤眼,她突然想起来这片天地有一个无法触及的地方,如同遍地白雪下的一只莹虫,顽固而执着。
“真是好运的人啊,仿佛,这个世界突然苏醒了一样。”
在紫歌的眼中,两方军队同归于尽了,所以他在哭泣悲伤,尺八百在叹息,当归在感慨,那个起舞的女人在消失之前冲散了那一片苍蓝也带走了那一方黑色。
“时间流逝在别离,下一次出现,一切都会不同,大不同……”
铜钱熠熠生辉,似乎在响应悼的言论,又似乎在警戒这个不速之客。
“强人多血。”
“戏子多秋。”
当归和尺八百同时冷哼一声重回冷寂,紫歌揉了揉眼睛,有些疲惫,似乎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不断经历离别和失去,然后他发现了一件让自己格外恐慌的事情:
“这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归属我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