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皇宫里,要问哪位嫔妃最得宠,那是谁也说不准;但是要问皇宫里哪位主儿最不好相与,那必是现今都还身居在凤栖宫的皇后嫡长女,李平安。
天恒城里的达官显贵都知道,现年已经十八的明华公主有多霸道,霸道到以至于哪怕皇家富贵,都鲜少有人会有尚主的念头。
主要是不想尚这主。
李平安的霸道是毫无道理可言的,例如她欣赏的公子哥儿不能瞧别家女子,也例如有她在的场合绝不容许别的贵女跟她穿同样色的衣服,戴同款式的发簪......
并且,她霸道的有点小聪明。
哪怕在一些大场合里,她不会正面给你脸色瞧,但之后再私下里一定会给你使绊子。
就说前年,李平安在一场诗会上看上了建伯侯府的世子,可这世子已与工部尚书的嫡女有了婚约,并且已经交换了庚帖选好了吉日,只待嫁娶。
好嘛,待字闺中的李平安暗中套路了世子,在自己身边宫女的配合下演了一场孤男寡女,之后便要让这两家解除婚约。
当然,这事自然没有如她所愿,因为李长安跳出来说当日她也和长公主以及伯府世子在一起,他们二人明明是发乎情止乎礼,并未逾矩。李长安痛斥那宫女故意坏皇家公主名声,高帽子一戴,于是事情便成了宫女诬陷公主,于是被刺死。
不过经由此事,明眼人也知道长公主的想法了。只是哪怕皇家大过天,在明面上也要讲道理,所以李平安的父皇母后私下训斥了她一顿,并不随她任性。
不过她也偏激,家长这条路行不通,她便暗自找人把尚书家的女儿绑了,便宜了城外的流浪汉,导致那花一般的小女子被救回来后就悬梁自尽了。
因着没有证据,不仅看官们叹气,连尚书家都只能暗恨。
不过李平安倒是没有完全称心如意,那伯府世子见自己竟间接造成未婚妻殒命,尚书之女死讯传来当日,他便上了落华寺,剃度出家。
也因着这事,天恒城里家家都增了护卫,并且只要有长公主的花宴诗会,若非必要,大多都会推拒。
不过推拒也没大用就是了,因为若是长公主设宴你不去,只会被整得更惨。
“郡主您怎得不忍着点,长公主岂是个能受委屈的!”看着李平安飞奔似的离开,瑶花心里十分担忧。
以她对李平安的认知,对方说要去告状,那是绝对会去永和宫的。
疏影手里握着白色抹布,正跪着清理地上的白色颜料,闻言抬头说:“怎得她不能受委屈?我们就可以受委屈了?再说了,看看她刚刚嚣张跋扈的态度,哪里像是个委屈的主儿。”
“你最是会火上浇油!现今这状况,她是我们能得罪的吗?”瑶花对着疏影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什么得罪,明明就是她自己自作自受!”疏影仍旧愤愤不平。
李长安这会儿已经又跪坐在画架前了,听到自己两个丫鬟的争执,她笑着说:“别吵闹了,不是什么大事。”
瑶花叹息:“换作以前自是无妨,可现如今......”
现如今您尴尬的身份和地位,暂时已经没有和那位嚣张的主对立的资本了!
瑶花很想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又怕伤了自家郡主的自尊心。
“现如今怎么了?现如今本郡主没爹疼没娘爱呗!”李长安摊摊手无奈,之后继续说道:“即使这样,也不能憋着劲儿活,笼统就这么一生,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百年后终归一捧黄土,早和晚并没什么区别。”
她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那可不行,如今您是王府唯一的血脉,即使的忍气吞声也要好好的活着。瑶花盼着有朝一日,您能光复淮南王府的荣光。”瑶花走上前给李长安研磨。
李长安闻言有些意外,抬头看了瑶花一眼,复又低头笑着:“瑶花怕是想左了,如今的我啊,可不想谈什么光复。”
“郡主真能舍下?”瑶花皱上了眉头。
“嗯?我要舍下什么?”
瑶花环视四周,谨慎开口:“血海深仇。”
“诶。”李长安叹气。
只见她放下手中的紫毫,在疏影的搀扶下起身,甩开衣袖抖了抖端起了桌上的杯盏;杯盖轻轻敲打了三下杯盏,她这才轻酌了杯中上好的西湖龙井。
窗外刮起几道风声,在风雪里显得微不足道。
喝完了茶,李长安这才对着瑶花说道:“我已不是第一次提醒你,你是真真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你可知道当日我为何没带着如月,反而带你出了宫?”
瑶花听着主子的前半句,原本想好了说辞,听到后面却变得有点不明所以,遂问道:“为何?”
“你生性天真又带着侠气,那日没带有些身手的如月偏带了你,就是想让你见识一下皇家的手段,褪去那些天真。这些日子我瞧着你确实稳重了不少,但眼底的杀气却愈来愈烈。”
“奴婢也不瞒着主子,奴婢确实心怀怨恨。王爷和王妃那是顶顶好的人,怎能就这样被冤枉?”瑶花一改之前的稳重,可见她的确没把李长安以及疏影当成外人。
李长安摇摇头:“你以为你装的很好,别人就发现不了?这皇宫里到处都是眼睛,你不过一个小奴婢,就敢对他们带着杀意,你当真以为这里都是蠢人。”
疏影听着自家郡主的话已经带上了怒意,赶忙说道:“是啊,瑶花姐姐,你刚刚不是还让我要低调,不能得罪长公主嘛,怎么这会儿就变了?”
“你懂什么,如今我们羽翼未丰,自是该忍气吞声的。”瑶花瞪着疏影说道。
李长安冷笑:“还想玩卧薪尝胆那一套?瑶花啊瑶花,你还是不明白。算了,你下去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过来伺候。”
瑶花和疏影闻言赶忙就跪了下去:“郡主!”
“郡主你不要赶奴婢,奴婢听话就是。”瑶花赶忙说道。
很显然,这话前半句走心,后半句只是配合的顺从。
“是啊郡主,瑶花姐姐虽然言语不当,但并未过错啊!”疏影也赶紧求情。
李长安长袖一挥,扫掉了桌上的茶杯,那杯盏落到地上碎成了好几瓣,吓得瑶花和疏影都马上噤声。
“并无过错?你们两个真的蠢成一窝!”李长安上火的说道。
恰逢此时,如月从门口走了进来:“诶呀,你们怎么让郡主发了这么大火!”
疏影见到来人赶忙说道:“如月姐姐,快跟郡主求求情。”
她说着话,便赶紧把前因后果都给如月解释了一遍。
如月闻言,将瑶花和疏影都扶了起来:“郡主说的没错,你们啊都是榆木脑袋!现今有什么好低调的?不过是长公主罢了,以前你们可见我们郡主低声下气了?没有,对吧!那王府没了,郡主就得唯唯诺诺小心讨好,那不是更淹没了王府的名声?”
如月这么一说,不仅疏影恍然大悟,连瑶花也觉得有理。
“还有,瑶花你若是真的关心郡主,就该让郡主自由自在!复仇?且不说哪里来的仇,就说这胳膊能拧动大腿?”如月叹气。
“可是就这么算了吗?”
“那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你有什么资格站在他的对面?”
“你有三军虎符?或者你握着大越某些命脉?再或者天下言官都能听你号召,一起写篇千字万字文来唾骂?”
如月连续反问。
瑶花本想辩驳,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反驳什么,是以不搭腔不接话。
疏影是个单纯的,闻言问道:“那如今我们要如何行事?”
她看向已经坐在上头的李长安。
李长安本也不是个爱较真的主,况且疏影于她也是自小就伺候着来的情谊,听到她真诚发问,便说道:
“不用如何,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样,青荷殿的存在从来不因王府。”
疏影听不懂自家郡主说的不因王府存在青荷殿是什么意思,但她听明白了,她不需要忍着御膳房的狗奴才,遂高兴称喏。
“而且我不希望再听到复仇二字,若是再有此言,那便离开青荷殿吧。”李长安又对瑶花说道。
瑶花眼里虽有不甘,但也俯首称喏。
李长安摆摆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如月去把雪倩的事处理一下。”
她叹息,然后无奈的微笑,如同一个被小孩气着了却又觉得小孩可爱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