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攀刚上小学的时候家里还没发财,和郭鸿飞家条件差不多,属于镇上最穷的。郭鸿飞家甚至比大攀家还好一些,好的地方不在生活条件,而在活着的底气上。因为郭鸿飞家是本地人,家里叔叔,大爷,亲戚一大堆,虽穷敢明目张胆欺负的没有。
郭大攀家就不一样了,他妈妈虽是本地人,却无兄弟姐妹是家里的独女,还有一个瘫痪的老爹。他爸是上门女婿,还来自几千里外的穷山沟,全家都靠他一个外乡人顶门立户,可想而知他们家那时面对的困境。
倒插门的男人——大攀他爸不姓郭,姓傅,大名叫傅狗剩,真是叫狗剩,身份证上就是这个名字,镇里人也都是这么叫他的,当然现在只在背后这么叫,见面的时候都会挤着笑脸叫一声傅总,因为傅总是镇里,甚至是区里的首富。
首富还是首穷的时候,他儿子郭大攀还经常受欺负。大攀之所以小时候和鸿飞是最好的朋友,除了两人差不多都最穷外,就是因为别人都欺负大攀,鸿飞一次也没有,还总是偷偷告诉大攀说:“大攀,下午下学了,你快跑,他们说又要收拾你了。”。
小孩子时结下的友谊,往往最纯粹也最能维持长久,如果不出什么大的变故,估计两人会成为一辈子的好兄弟,穷伙计。可郭大攀的爸突然发了,还发的一塌糊涂,两人的命运就完全不同了,命运不同,友谊往往就变了。
郭鸿飞上小学时,首富狗剩虽不饿肚子了,但还只是个开拖拉机拉沙子的出力人,一天累的跟什么似的,郭鸿飞记得大攀那时穿的衣服是全班最脏的,是因为他妈妈既要照顾他瘫痪的姥爷,又心疼他爹,一有空就跟着他爹出去干活,就没时间管大攀了,大攀就跟个野孩子一样。
那时郭鸿飞还有很深的记忆,就是一个暑假的中午他去郭大攀家找他玩,进到他家,他父母和他一起横七竖八的睡在屋里地上的凉席上,都打着呼噜,根本没有发现他进来,地上的两双烂布鞋里都是沙子,桌上是中午的剩饭,只是面条,菜就是一碟拌黄光和几根葱。
小学三年级,狗剩拖拉机换成大卡车了,四年级,买了全镇唯一的一辆桑塔纳,同年也拆了土房子盖了两层小洋楼,也是那年大攀再也不是受欺负的人了,虽然他依然成绩倒数。但长得好看,衣服,书包,铅笔盒,自行车又都是学校最好的,自然成了最受欢迎的人,开始有不少人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他成了班里的老大,但那时他依然和郭鸿飞的关系最好,郭鸿飞那时候可没少跟他出去吃好东西。
那时郭鸿飞还小,虽然心里羡慕大攀,但依然替大攀高兴,也一直认为两个人永远都会是好兄弟。
又过了两年,初中时,傅狗剩的一辆大卡车,变成了一个运输公司,听说还入股了一个大煤矿,还有一个什么贸易公司,傅总的叫法就是那是开始在镇子里响起来的。
那年郭大攀家刚盖了没两年的小洋楼,让他妈坚决给拆了,盖成了全村最豪华的三层大别墅,一直到现在都是村里最好的,那时郭大攀的弟弟才两岁,他弟弟姓傅,跟他爹姓。对了那一年,傅总换了一辆新车,是日本的大皇冠,桑塔纳让大攀妈妈开了,大攀妈妈应该是我们那最早有私家车驾照的女人。
大攀虽然家里有保姆,又有私人老师,但父母忙生意依旧没时间管他,他依旧是班里学习最不好的学生,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同学们都羡慕他,崇拜他,他是学校最出名的学生,最可气的他还是学校最帅的男生,郭鸿飞都不记得他替女生给大攀传了多少次情书了。
那年鸿飞还是大攀最好的朋友,他们最爱玩的就是骑着摩托车溜风耍帅。大攀那时已经有属于自己的摩托车了,还是他用零花钱买的,他不敢爸妈知道,一直是放在郭鸿飞家里。也是在那一年的一个星期天,两人骑摩托车出了一个小车祸,还好速度不快,郭大攀眉毛上缝了几针,郭鸿飞手断了。
他们俩立刻被大攀妈妈安排进了镇里最好的病房,不过第二天大攀就出院了,郭鸿飞却住了很多天,还好医药费都是大攀妈妈出的,为此鸿飞妈妈和爸爸对着大攀妈妈说了最少20次谢谢。
也是因为这个,郭鸿飞认识到了自己和大攀的差距,从那时开始他面对大攀时再也保持不了纯粹的好朋友心态,他觉得他比大攀矮了一头。他到现在都记得,只一天,病房里就站满了来看往望大攀的人,礼物更是放都放不下,甚至还有一个人竟然送了一台当时最流行的电脑当做看大攀的礼物。
郭鸿飞住了那么多天医院,除了爸妈和一个老师外没人来看过他,他桌前堆满的水果还是大攀出院时,大攀妈妈放在那的。
从那次后,郭鸿飞就有意无意的躲着大攀,不是不愿意和大攀做朋友了,而是看见大攀他心里就有些堵。
初中考高中时,大攀没考试,去了省城说是为出国做准备,郭鸿飞没有考上高中,去了技校学电焊,从此就和大攀断了联系。
大攀虽没了消息,但他爹傅狗剩的名声却越来越响,从运输公司,煤矿股东,到新千年成立了镇里第一个房地长开发公司,还成了区里最大的建筑公司老板,又包下了镇里以前的国有招待所,改造成准四星级酒店,也买了区里第一辆奔驰车。
那时全镇人都认识那辆奔驰车,在街上一跑,有些人吐吐沫,有些人冲着飞驰的车招手,有些人对着旁边的人说:“看,那就是狗剩的大奔驰,原来我俩关系可美了,现在发财了就眼里没人了。”。
后来随着狗剩越来越有钱,反而说他的人越来越少了,现在镇里最爱提傅总的只有两个人,正好这俩人郭鸿飞都认识,一个是算命的高师傅,一个是厕所所长老抬。
高师傅爱提傅总,一说起就是:“傅总啊,我俩老关系了,他以前没发财的时候一遇到事第一个就是想到我,让我给他算算,指点指点,现在还是这样,前几天,我刚去他新办公大楼顶楼他那办公室看过风水,你没看我朋友圈?看,这是我拍的照片”。别人都不信,都以为玻璃眼是在网上盗的图,但郭鸿飞信。关于大攀他爹的好多消息,郭鸿飞都是从高师傅那儿听到的,很多估计连大攀都不知道,例如傅狗剩有几个小蜜,脚底有三颗痣,左手手纹是个元宝状。。。
老抬提狗剩,说的都是狗剩他丈人,也就是大攀他姥爷。说人家没死以前是自己的铁伙计,跟亲兄弟一样,狗剩见了他都得叫声亲叔。老抬说这个,鸿飞不信,不光这个不信,老抬无论说什么鸿飞都不信,不光不信,连听都不想听。
鸿飞从不提傅总,没人知道傅狗剩很多年前除了他儿子外最喜欢鸿飞,拉沙的时候带回来几个甜瓜,必须都得叫大攀给鸿飞带一个,还说要认鸿飞当干儿子呢。
现在,6月30号,下午4点,镇中心小学门口。一辆奔驰越野车旁站了一个保安,保安笑着说:“大攀,我是鸿飞啊,你不记得了。”。郭鸿飞现在心里只有多年后见到年少兄弟的喜悦,别的什么都没有。
“鸿飞?郭鸿飞?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大攀目瞪口呆的看着鸿飞。
鸿飞憨憨的笑着,但心里凉了,也有些后悔在此时和大攀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