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在深刻的暗黑中冥想,整座城变成了个熟睡的孩子。子姵醒着,她已不再能听见来自于河岸大坝彻夜不息的水声,就像同在一座城却再也不见城市那一侧的繁华,只有这里陈旧的颓败。那水声曾吵得她夜不成眠的慌乱。但这里入夜死寂的黑让她坠入另一种不安,她换了间屋子睡,床头正对着房门,虽然黑暗里不见那房门,但她知道昭示着这一屋破败的罪魁祸首的那东西就在那,因为它太好了,是属于这屋子唯一最好的物件,这狭小的空间容纳不下它的好,也衬不起它的好,就好像一样好的子姵委委屈屈的窝在这里,愈发显得其他一切都更加破败。除了这美好的没落,子姵自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独住,这空空的房子让她倍感恐惧,不要说黑天,就是白天她也常常自己吓自己,感觉这里或者那里出了问题。这些年她独自面对了除去黑暗以外的很多问题,可是等到那些真正的问题都解决以后,她发现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还困扰着她,就像这站在十字路口的人生一样令人困惑。她还是无法直面黑暗,她需要一个过程,哪怕是自我安慰,因为在跌落到时间这个结点之前她想了几乎涵盖所有可能性的各种问题,却独独忽略了这个她第一时间要面对的、要解决掉的不是问题的问题。这是个开始,真正的开始,时间不语,却会一点一点告诉人所有的答案。
没有人会知道其他人在某一刻所面对的困惑,所以不管什么样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需要自己来面对,子姵现在不只是懂了这个道理,还可以做到得到。她需要一个积极的心理暗示,她没事的时候想了想,尽管她忽略了这些事实,但是这些年的经验告诉他原来自己以为存在那些黑暗里的一切妖魔鬼怪不过是自欺欺人,这点可以排除掉,然后那些坏人几乎不可能瞄上像自己这样的人——穷不说还老了,时间地点人物都排除掉了,那就完事了,她现在需要做个改变,于是在夜里她躺下不久以后,她起来开始了“挪坟似的大折腾,在她挪到这间卧室来以后多年的恐黑症忽然好了,黑暗里无孔不入的恐惧终于抛弃了她,她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整晚。
第一时间关心她到骨子里的人是她的好姐姐紫玫,紫玫有很久没跟他打电话了吧,她听到电话响的时候脑袋上的洗发香波正搓出丰富塞泡沫,她第一反应是含薰打来的,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她顶着一脑袋沫沫跳过去接起了电话。电话那端的声音让她意外加失望,她不得不要求她撂下电话等一下自己洗完头给他回过去。而在洗头的过程中她脑袋里一直都在倒腾,紫玫究竟想干嘛呢?不过相干什么都没关系,自己已经跟所有人都脱离了干系,她现在可以随便折腾,在怎么折腾也无法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来了。这么想她就坦然了,所以不管自己多么反感,洗完头她还是给紫玫回了电话。紫玫难得的好态度,“我几天都睡不好呢,可惦心你了,你不是一直怕黑吗?从来不敢一个人睡,这一个人行吗?你心脏也不好,休息不好可容易犯了……”话说的声情并茂的,就这么几句话中间夹了几次哽咽,子姵知道她打电话就一定是一些计划又落空了,子姵生怕他接下来说出些什么离谱的话来,自己几十年的心理阴影好不容易过去了,可不能再生出什么事端,赶紧打断她说:“我没事,那些习惯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一个人挺习惯的,每天的睡眠的质量可好了。有时候人也是真奇怪,从含薰走了以后,我一下子就适应了。”紫玫好像好不容易攥住了一个话头不舍得就这么放过,又说了几句劝诫的话,子姵怕被她揪住不放就另起了话头,“我很久没回那边了,好多人很久都没见过,还真是有点想那里。”说这些话子姵并没有想好,只是为了转移话题,然后接下来她很快发现自己这么起头也不是很明智,“你还说!你那个同学的妈妈就跟有神经病似的,见着我就跟苍蝇一样盯着不放,问这问那的,那出!跳着脚看笑话的样子贼恶心!比她姑娘还缺德!往后再不许嘞你那个同学!”那个同学当然是指冉芷纾,紫玫换了副怒不可遏的嘴脸,子姵一边听着一边心下里合计这频道切换的还真是快,不是不想提她,但是一提她自然就会联想到翰霆,这是她永远无法抹平的伤痛,她不允许任何人去翻这块伤痛之地。“她妈就那样,每次看到我也是磨磨唧唧没完没了的。”“不是不是,她现在可不是,不知道他姑娘跟他咋说滴,那嘴可不是人了。”子姵尽量把事情最小化,可是紫玫不依不饶,“你以后再也不许跟他有来往。就没见过先她们娘们这样的,这种人也就你还拿他当朋友,你可别傻了,以后再不行理她,听着没!”紫玫的语气有三分的命令,子姵不得不敷衍几句算是回应。子姵不想再跟紫玫纠缠,现实里她们已经就没什么接触的机会,打个电话她也还是死性不改的,子姵不想被他搅了好心绪就脱口要出去办事挂了电话。
她觉得紫玫同志真是多虑了,她和冉芷纾以及那一群人之间的故事因为翰霆的离开戛然而止。话别也就是个时间问题,尽管很多人在翰霆的事被翻出来以后跟子姵的看法大不一样,但是子姵会让时间证明大多数人的错误。紫玫也和那大多数人一样,深信子姵不会轻易和那群人决裂,但她又和大多人不一样,她不希望子姵有任何除了她以外的人际交往,她要把她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这样她的孩子才有一线生机。所以不管之前和子姵掰成个什么样子,她还是会拾起电话来跟子姵联络,她拿出搜肠刮肚地想感动子姵,可惜在子姵找个借口挂了电话以后她知道不管自己有多歇斯底里,这宣子姵是越来越难摆弄了。
紫玫撂了电话更加的不甘心,她的聪明的脑袋不长毛的丈夫跟她说的事她一句听不进去,她让他随便怎么弄都行,只要别来烦她就行。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望房巴,她知道这个妖精妹妹现在一定出去风光去了,她一定在那独自庆贺,伍新这个傻子被她利用够了,自己也是好说歹说留不住她,她现在能耐大的很。不过她就不信,她下了这么多血本在她身上,她就这么跑了,谁干她都不干,反正开始了那就继续好了。
子姵撂了电话就如紫玫想的那样,出去逛大千世界去了。她终于躲过了总有回忆来敲门的日子,那些有失精彩的回忆不应成为她一生的羁绊。她曾经为即将成为回忆的节点设定了各种精彩的剧情,可是等到一切成了回忆以后他才发现,原来世俗里没有惊喜也没有浪漫,一切都只是虚无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