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窗外的时候,门口传来敲门声,我并没有坐回到床上,如意料中那般,敲门声响了三下便重归平静。稍稍发呆,我过去打开门,看到门边矮桌上摆放的饭菜,一菜一汤一碗米饭,是我的常规配置。
泪如泉涌,心如刀绞,无数过往的记忆浮上脑海,尽管那遥远得仿佛上一世,还是令我悲痛欲绝,悔恨不已。
无数个这样的夜晚、早晨、午后,爸妈都是这样默默将饭菜放在门口,然后转身离去,只因我曾经对他们大发雷霆,甚至以死相逼,不要让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们一次次送饭过来,放下餐盘或收拾上一顿留下的碗筷时是否渴望开门看我一眼,还是说岁月的煎熬已经让他们心灰意冷,早已失去希望。
爸妈每日在外奔波,做平凡的工作维持家用,他们心里是否很多次绝望,认为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走进人生的死胡同。多年前他们试图改变现状,却只换来我歇斯底里的咆哮,不知轻重的任性妄为,说什么感同身受都是谎话,没有人知道我的感受。
那我又能否体会到他们的心情……
的确没有感同身受,却应该有互相理解。
这些年来,爸妈没有放弃生活,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与命运抗争,说不定他们一直在等,等我主动走出房间的那一刻。
身体素质明明堪比超人,我却感觉现在迈出的每一步都前所未有的沉重,端起矮桌上的餐盘,一步步前往走廊尽头,那片并不算多么明亮的灯光,就是客厅所在,是我很长时间没有去过的地方。
坐在餐桌后看手机的爸爸偏过头,盯着我看了足足五秒钟才豁然站起,不顾汤汁洒在大腿上的尴尬部位,错愕又难掩惊喜地跑过来,步履蹒跚,似乎随时都会摔倒。
“你……快别动!”
奔出两三步,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可置信,更多的是迷茫,爸爸或许做梦都在渴望见到这一刻,所以大概此时还以为身在梦中。
“呜……”
厨房传来妈妈的呜咽,她双手捂嘴,瞪大双眼,泪如雨下,浑身无力又无比坚强地扶着墙走过来,小心翼翼又万分激动地摸摸我的手臂,仿佛确定了什么之后,才猛然将我拥入怀中,不可抑制地嚎啕大哭。
我也抱住近乎脱力的妈妈,不受控制地哭起来,真的好久,没这样宣泄过自己的情绪。这其中有悔恨,有懊恼,有歉疚,有欣喜,有悲痛……
爸爸控制了好久,最终没能抑制激动的心情,两步跑过来与我们抱在一起,全家人哭成一团。
那之后,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久违的团圆饭。期间各种又哭又笑,看着他们一次次流出幸福的泪水,我不由自主暗下决心,今后不会再让他们为我担忧,为我愁眉不展。
深夜,回到自己房间,我拿出剪刀修理长年不曾打理的头发,一簌簌掉落的发丝犹如这些年积累的颓废,全部抛诸脑后,从今天开始,我要重新振作,重新拥有梦想。
那个不会被普通人理解,而又不可或缺的理想。那件不知道能否实现,却又一定要去做的事。
再次坐到电脑前,不是为了打游戏,不是为了逛网站,我在搜索栏输入“江湖世界总策划金明的最新消息”这类词条,开始仔细地逐一排查,整理出关键信息。以我现如今的眼力、计算力、记忆力,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就确定了初步调查方向。
换上很久以前常穿的运动装,在柜底抽屉里翻出沉寂多年的限量版运动鞋,回想起我曾经还是个喜欢打篮球的运动少年,心中五味杂陈,一切尽在不言中。
打开窗户,我毫不犹豫地跃下十六层高楼,轻盈而平稳地落地,感受着微凉的夜风,深深吸了一口气,运足体内元力,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比之以往还是逊色不少,虽然元力储备没有明显变化,可在这个世界施展拳脚轻功还是受到了很大阻力,甚至无法做到长时间的御空飞行,不得不寻找合适落点,在密集的钢铁丛林间起伏纵跃,速度自然不能与腾空飞行同日而语。
至于规则之力的使用更是被完全封锁,几乎无法借助任何法则,唯一例外的是我那把横断星剑,哪怕被斩断的规则会在同一时间无缝修复,但它依然能对实体物质造成不可磨灭的损伤,是我目前唯一的底牌。
如果说之前在梦境世界中规则相对脆弱,那么在现实中,就没有那么多“系统漏洞”。饶是如此,我也拥有堪比超人、半神那般的实力,不会在这里遇到实质性的直接威胁。
真的只有我获得能力成功回归吗?假如每个穿越者都能回来,金明、一心、尹肇然、林羡鱼他们是否也具备了同样的能力?之前死在“梦中”的穿越者们,他们是否也能带着武学造诣回归现实?
梦蝶……
另外,穿越者真的只有我们这些人吗,会不会还有很多没被发现的同道中人?又或许,只有这一个梦境接纳了穿越者吗?
很多事情细思极恐,不能多想,要实现梦想,达成既定目标,就要先找到那个好吃懒做、满脑子奇思妙想的死胖子。
忽然间,敏锐的感官让我发现有人跟踪,对方能够跟上我的速度,可谓造诣非凡,但他的追踪技巧有些拙劣,又或许只是不怕被我发现。
路过一处转角,我一闪身隐入阴影,后面追上来的人影停在最近的一处路口,左右打量附近。从他身上并没有浮现一圈半透明的属性面板,这里已经不再是“游戏世界”。
从这个人的气息上感知,他是个修炼刚猛内功的武者,刚才的一番追踪令他内息紊乱,看来消耗了不少体力。
似乎仔细查找之后并没有发现目标,他再次施展轻功沿着高楼外侧向上方掠去。我并不着急现身,这未必不是他诱骗我主动现身的小伎俩。不过我也不会被动等待,从另一条路离开藏身之地,迂回包抄,在预定的地点等候追踪者,在气势上赢得先机。
刚刚踏上一处高楼顶层天台不久,那个人影就出现在对面的楼边,他先是回头观察了片刻,似乎有些失望地摇头。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终于发现了坐在天台另一侧的我,微微一怔,随即稍稍放松,做出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江湖抱拳礼。
“阁下轻功卓绝,在下甘拜下风。”
这是个身材颀长的中年人,面容普通,属于丢在人堆里不会引起注意的那种,一双眼睛却熠熠生光,这是内力精纯浑厚的表现。
“敢问这位先生,您是否也刚刚从那里归来?”
我瞳孔微微一缩,果然如此,这人倒是坦然。也不足为奇,毕竟我可能是他遇见的第一个同道中人。
“不错,敢问阁下何门何派?”
我也随意拱手,可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随即露出尴尬又会心的微笑。那人也放松下来,走近几步,同样盘腿坐在地上,颇为感慨地说道。
“我叫赵彦亭,之前在中原王朝虎贲军里担任校尉,练的是碧血丹心诀,百鸟朝凤枪。”
看他一脸坦然地自报家门,我也有点深受感染,果然我们这些有幸穿越到“江湖梦境”中的人,无论现实中的年龄、现状,都有一颗向往武侠的心。于是乎,我也坦然相告。
“我叫陆迪,跟随帕沙学者萨辛大师学过一些乾坤大挪移。”
赵彦亭立即肃然起敬,无不艳羡地说道。
“难怪你轻功这么厉害,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乾坤大挪移!”
“就是一种瑜伽术而已。”
我解释道。赵彦亭却满脸向往。
“毕竟名声在外,顶级的内功、顶级的防御、上乘的轻功、复制别人武功,我都忍不住想见识见识了。”
中年人一副跃跃欲试,让我对他平添不少好感。我们这些武侠迷,以前只能在理论上打嘴仗,现在身怀真正的武学,遇到同道中人自然不免技痒,没有二话不说就先动手,已经很克制了。当然,我们这些在“江湖世界”里打滚多年的“老家伙”不至于那么不分轻重,可现在已经见到了,无论如何都要走上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