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薛葆儿邀请她去梨香苑吃饭。
薛家是皇商出身,四路奔走,和三教九流的都打过交道,因此小厨房很会做市井吃食。林带芋觉得反倒比贾府里经常是过于讲究的饭菜要好吃。
这天给做的是素面,配了四样小菜:一碟十香瓜茄,一碟五方豆豉,一碟酱油浸的鲜花椒,一碟糖蒜。还有一碗油醋,一碗猪肉卤。
林带芋浇上卤汁油醋吃了一大碗。
吃完面,宁姑娘又端上来两盏酥油白糖熬的牛**。林带芋取过一盏,拿在手内,见白潋潋鹅脂一般酥油飘浮在盏内。
林带芋尝了尝,只觉古代的牛奶有机天然,醇厚浓郁,香甜美味。
她向薛葆儿晃了晃奶盏:“你不喝吗?对皮肤好。”
薛葆儿却向林带芋眨了眨眼,悄悄的从书格子后面摸出来一个五寸来高的小玻璃瓶来,迎亮照着,里面有半瓶胭脂一般的汁子。
林带芋还当是玫瑰露,摇头道:“甜腻腻的,我不爱喝,你且自己留着美容养颜罢。”
薛葆儿得意的晃着那瓶子:“嘿嘿,是西洋葡萄酒,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林带芋知道薛葆儿哪里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好喝酒。也难为她在古代当大家闺秀,是不能畅饮了。
这时一个四十来岁,身材敦实好像冬瓜一般的妇人,也没招呼就闯了进来,一眼看见桌上的一盏牛奶,便拿起来道:“这盖碗里是酥酪,怎不送与我去?”
说毕,端了就走。
临到门口还嘟囔了一句:“这世道可是变了,侯门相府里的千金小姐,怎么像是庄稼人家的女儿似的,没一点儿大户人家的做派。”
薛葆儿脸上有不豫之色:“那是薛宝钗的奶娘,补清嬷嬷。不过是仗着这原主儿小时候吃过她几日奶罢了,如今逞的她比祖宗还大了。真是的,关我什么事,还得供着她。”
林带芋劝道:“算了算了,不过是一碗酥酪。听说府里这些奶娘地位都高得很呢,你就让她三分罢。”
薛葆儿犹自不满:“要说《红楼梦》里的人名,果然都是有讲头的。这个老货闺名补清,就是不清白呗。她还有个姐妹在南方出家,听说叫补净,法号净心。笑死人了,姐妹两个,不清不净的,没的玷污了佛门净地。”
林带芋连忙和稀泥:“好了好了,谐音梗是要扣钱的。”
薛葆儿顿时没了兴致,把西洋葡萄酒藏了回去:“先别喝酒了,若是被那个老货发现,又是一番计较。”
她起身在书案上铺陈了纸笔,把毛笔在一个龙泉小浅碟笔掭上修了修墨:“妹妹的字可练了?”
林带芋叹着气:“你知道的,我钢笔字都写得狗爬似的,毛笔字就更别提了,笔都不会握。”
薛葆儿用指头在她额上戳了一下:“还是这么懒。虽说现在是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大家闺秀,也要能写一手好字,吟得几首唐诗,才算是知情识趣。”
林带芋躺在炕上耍赖:“横竖有姐姐帮忙安排我的婚事,这些琐碎我是再不操心的。”
薛葆儿这时不依,硬拉着她起来写字。
林带芋鬼画符似的在宣纸上涂抹了几行,自己先笑倒了:“好了好了,别让我浪费这上好的白纸了。”
薛葆儿又留林带芋吃晚饭。
小厨房里早剃刷干净了一个猪头和几个猪蹄,在一口深锅里用油酱和茴香大料拌停当。只用一根长柴,把个猪头烧的皮脱肉化,香喷喷五味俱全。
又蒸了一碟白面蒸饼,一碟煎面筋,一碟醋烧白菜,一碟豆芽拌海蜇,一大碗酸笋蛤蜊汤。
薛姨妈看了直摇头:“怎的都是这等粗食,林姑娘能吃惯吗?”
林带芋早挟了一大筷子猪头肉:“姨妈不知道,就是这些菜我吃得香。”
酒足饭饱回到房里,贾母又着人备了宵夜。
谁知林带芋刚抄起筷子,薛葆儿房里的补清嬷嬷就气势汹汹的杀进来,说是宝姑娘中邪了。
林带芋吃了一惊,跳起来就想去看薛葆儿。
补清嬷嬷拦下她冷笑道:“林姑娘这么着急,是真心想去看我们姑娘么?”
林带芋怔了怔:“不然呢?嬷嬷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我们在宝姑娘的床铺褥子底下,找出了写着她生辰八字的纸人儿,还有五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儿,钉在一处。”
听到这话,所有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鸳鸯听了怒道:“府里竟然有人用这种恶毒法子害人,查出来必须送到衙门里见官。”
补清嬷嬷眼睛瞅着林带芋,一字一字道:“说起来,今日外人里只有林姑娘去了宝姑娘房里。”
林带芋不承想自己会被怀疑:“今日我去了宝姐姐房里没错,但是我去了就是我放的东西吗?宝二爷还去了呢。”
补清嬷嬷把一张字纸拍在了案上:“可巧今儿林姑娘在宝姑娘书房里写了字,这字迹和那纸人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旁边贾宝玉把字纸抢过去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笔字写得跟蜘蛛爬似的,哈哈哈,这也能看出来字迹一模一样?依我看这纸人上的字迹是故意写得像鬼画符,但是林妹妹这字是真的难看到了极点,学不来的。”
林带芋脸都臊红了。
虽然贾宝玉这次是替自己讲话,但是听着怎么想打人呢?
紫鹃忍不住上来道:“补清嬷嬷自己不识字,怎么就看出这字是林姑娘写的了?”
补清嬷嬷老脸涨得通红:“我虽不识字,但是宝姑娘嘀咕了一句,‘这纸人儿上的字,怎么写得像林姑娘的字呢’。我听得可是真真的。”
鸳鸯也跟着道:“林姑娘小小年纪,又是在闺阁里由老太太看着养大的,能懂得这些混账法子吗?要查论理该查查府里的婆子媳妇儿,专有些人转身弄鬼的专爱搞这些下作玩意儿。”
补清嬷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时莺儿扶着薛姨妈忙忙的赶来了,赔笑道:“哎呀,误会误会,看这大晚上的,别闹得老太太都不安生。”
鸳鸯忙拉了薛姨妈坐下:“夜里风又冷、路又黑,薛姨妈怎的过来了。宝姑娘现在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