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龙杨他们的整个计划,只有两步棋。
其一,打乱佣兵团布局,让东线佣兵减少。
这点主要是通过西、北两侧的干扰及紫金之巅来实现。
其二,在南侧棋落,令东线佣兵措手不及,气息一乱瞬间,从缺口逃生。
在南侧,有几条不知名的河流,直通东海;这个月,正值它们的潮汛时期。龙杨事先已经测算过,每天戌时前后,这几条河流就开始涨潮。
龙杨白天观察过南侧佣兵的行进速度,通过算学模型计算出他们在涨潮时期,会来到其中两条河流区间范围内。所以他在白天用石头及横木在上游堵住了水流,让其水势聚高,但不至于冲破堤坝。
到了戌时涨潮时期,上游水压增大,他所筑起的堤坝是承受不住这些水压的,必然会被冲破;连着白日聚高的水,也一并奔腾涌向下游。在大自然的无边伟力面前,南线佣兵自然无法抵抗。这就是先前南侧巨响的由来。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南侧逃跑,而选东侧;以及紫金之巅的位置,也是有一番说道的。
河水冲破南侧包围线后,固然有大几率可以从那里逃生。但佣兵也会想到这一点,接下来将是无止境的追杀,大有可能重新深陷包围。这是倘若佣兵团不变阵,或不减少东线人数的第二选择。
东线的话,只要突围时不被发现,就算一刻钟后行踪暴露,也足够龙杨带着龙柒儿,乘坐再两里的东海岸礁下,他去年横渡东海无果后沉放着的小船逃生了。
之所以戌时之时紫金之巅离东线那么近,也是为了利用东线佣兵接近这里时的一种松懈心理。
中间虽然出了点状况,但一切都还在计划之内。突围后,龙杨并没有放松警惕,在腿上贴上两张疾风符,隐匿在黑夜中,加快速度赶往东海岸。
一路上都没遇到任何阻碍,哪怕是沿途的凶兽,在佣兵团占领这片区域后,要么已经识趣地退位让贤了,要么已经傲骨嶙峋地与领地共存亡了,甚至还有的成为了佣兵的烤架上的亲密伙伴。一路以来,他连凶兽的影子都没碰着。
很顺利地行了两里地,翻上一座高山,龙杨眺望远方。
雨珠在海平面上溅起星点波纹,波光粼粼,碧波荡漾,惊涛拍岸,不远处的海天连成一线。海风袭来,那空气是多么香甜清新,有种奇异的奢华;龙杨完全被它震惊了,每次呼吸都令他愉悦,那种神圣自由的感觉是如此鲜活。
只要走下山巅,再往前方行不足百米,顺着礁石边缘的藤蔓,滑落距礁石顶端十余丈高的海平面,拨开水草,搬去船上用来沉船的石头,他们就能真的自由了。
按捺住心中的澎湃,龙杨敕始毖终,缓缓来到山脚。却不知怎的乍然止住,踌躇不前。
龙柒儿等了一会儿,见龙杨还是没有动静。她探头瞅了瞅前方没有树木遮掩的岸礁,又瞧了瞧龙杨皱紧的眉头,思考了一会儿,低头颔首对着龙杨耳语了几句:“龙臭鼬,你说要是老乌龟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会怎么做呢?”
假若归无牢知道了我的存在?龙杨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雳劈中,浑身战栗。他之所以陡然停滞不前,是因为早在行动前,他心里就隐隐不安。初时他还以为是对未知前路的紧张;可突围成功之后,这种不安反而越来越强了,在他抵达山脚时达到了巅峰。
他与龙柒儿计划的一切基础,都是基于佣兵团只知龙柒儿,而不知道他的前提下布置的。若是归无牢事先就知道了他的存在的话,那么……可是,归无牢明明有很多种方法让他们死亡,为何多此一举呢?
依据老乌龟已知龙杨存在这个点,继续延伸发散思考,龙柒儿又伏在龙杨耳边耳语道:“对了,咱们突围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压根就没见着几名五品佣兵?”
“如果真是老乌龟将计就计的话,我想只有一个可能,他不想让我死在他人之手,他要亲手将我生擒活捉!”
周围的雨骤然密集起来,天空上不断地电闪雷鸣。龙杨信念有些动摇,他直视正前方几棵树后的一片坦途,又斜瞟了眼左右两侧,目光闪烁,带着几分迟疑。
最终,还是心里的不安占了上风,他转向左侧,往北而去。
“两位,既然来了,又何必着急走呢,”岸礁边传来归无牢的声音。同时岸礁及左右林子里响起几道破空声,其中有一名佣兵闪现在了龙杨的正前方。
龙杨头也不回,全身内力灌注在两条腿的疾风符上,同时体表生起一道屏障,径直冲撞向前方那名六品佣兵。
龙柒儿亦在同时往后方、右侧抛飞几枚野果,以毒雾阻拦两个方向的佣兵。
前方佣兵的剑在龙杨护障上留下几道凹痕,但始终没法将其斩破,让他溜了出去。
只是龙杨刚跑了十来步,就不得不急刹停下来。
右侧一道磅礴无匹的刀气擦着他面门而过,护障在刀气下支撑一息都不到,就应声破碎。如果他没停下来的话,身体已经被切成两片了。
“都说了,既然来了,又何必着急走呢。”一名面色非常憔悴的中年人出现在龙杨右前方。
这就是龙柒儿说的归无牢吗?明明气色如此之差,龙柒儿也说过他能发挥的实力不足一成,却还是如此恐怖。龙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归无牢的强大,以及他带给自己的威胁。
“原本还以为帮凶能有多强大呢,不过是一个二品的废物。早知如此,直接在东线截杀你们便是。”归无牢看向龙杨,脸上写满了失望。
早在昨日疱灰衣身死之时,他就注意到龙柒儿肯定存在帮凶了;这名帮凶对这片区域地形还相当熟悉。
估算不准帮凶的实力,也摸不清帮凶在这片区域到底做了多少布置。所以他才在推算出这两人是打算从东线突破后,分散东线力量去加固其他几线,将计就计,引蛇出洞。然后找到龙杨船只摧毁,在附近安排好手等待。
当然,还有很大啊一部分原因被龙柒儿料中了。他无时不刻都想亲手生擒龙柒儿,一点一点折磨她,令她生不如死,以消心头之恨。
听到自己被称作废物,龙杨脸上燃起怒火,不顾一切拔剑刺向归无牢,并张嘴欲要反驳。
数枚毒针从他嘴里射出;刺向归无牢的长剑在半途自行折断,从里头窜出一股黑气。龙柒儿的毒物也紧随其后,各种毒粉、毒物、毒液混合在一起,甩向归无牢。
龙杨脸上怒色霎时消失,转往北面重新起步。
这等伎俩自然难不住归无牢。他凝起一股内力裹住暗器甩向右侧,同时一刀斩下,硬生生从毒雾中开辟出一条笔直大道。
但他却还是不得不停留在了原地,因为一个半球形气障已经将连同他在内的三名佣兵困在了其中。
“毒雾里还有后手。可恶,天门封门阵法,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归无牢斩下一刀,却无法在在气障上留下丝毫痕迹。
气障外五名追击龙杨的佣兵分出三人,打算回来内外夹击破除气障,但被归无牢阻止了。
“你们快去追击那两人,我很快赶上。”又是几刀砍在气障上,还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归无牢咬了咬牙,吞下三枚用来保命的丹药,接连劈下三刀。
第一刀,气障出现丝丝裂痕;第二刀,气障裂痕星罗棋布;第三刀,气障瞬间碎裂,残余的刀气冲向已经几乎跑出视线的龙杨两人。刀气一路分断沿途物体,直到将两人的符箓护身屏障斩碎,方才消弭。
龙杨与龙柒儿俱被一股巨力轰得五脏六腑翻滚,差点吐血。
归无牢同样不好受。虽然在药力帮助下,命是保住了,但体内天毒的反噬也让他分外难受。
他身体一会赤红,一会幽蓝,在冰火两重天中反复煎熬了一盏茶之久,才恢复原样。
服下几枚治疗伤势的丹药,他重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