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后,上午,伍德林地边缘。
阿米诺等人在三天前成功地与艾米丽、布拉德率领的大部队在平原会合,并向伍德林地进军。在会合当天,艾米丽私下里对阿米诺抱怨了好一会,说她变得有些不像那个令人安心的前辈了。阿米诺没有正面反驳,只是说这是月神大人的决定,而她必须去执行——和芙蕾雅的说辞一模一样。当然,月神教会里的所有人都深信着月神的存在,因此,当阿米诺说出这番说辞时,艾米丽感到的是无比的安心。毕竟,那可是以神力保护众生的存在啊。
跟着大部队行军了几天,一路上并没有太多的阻碍,顶多是几只飘荡的幽灵,又或是一群饿得半死的食尸鬼,诸如此类,还不够训练有素的先锋部队塞牙缝的。或许就算无脑的怪物也是懂得数量优势的吧,看到这支将近千人的精英队伍,没有人敢单独与之硬碰硬。
很快,教会的铁甲卫队就到了伍德林地的边缘地区。布拉德特地让卫队放慢了一些行军速度,一方面是在大战前需要小小的休整;另一方面,关于用什么战术,也需要一些进一步的讨论。为此,他特地将艾米丽和阿米诺从魔法师部队和先锋部队叫来,一起商讨接下来的用兵方案。
“我们之前在总部商讨过总的草案,不过现在既然我们到了这里,了解到了一些具体情况,我觉得应该再讨论一下细节问题了。”布拉德说道。
“同意。”
“我也同意。”
艾米丽和阿米诺赞同道。
“那我就先抛砖引玉了。”布拉德说着,清了清嗓子,“在之前的草案里,考虑到这次事件的紧急性,以及伍德林地较小的面积,我们认为应该以最效率的地毯式搜索方式开展这次行动。”
“你的意思是一字长蛇阵,展开搜索?”阿米诺插话道,“恐怕有点不太现实……”
“是的,这也是我想说的。”布拉德点点头,“现在看来,伍德林地的树木和植被的茂密程度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能见度也很差,这对卫队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传令兵需要更长时间传令,队伍之间可能联络不畅;更重要的是,一字长蛇阵对于弱点的保护能力也差,如果魔法师部队被近距离偷袭,可能会损失惨重。在这种情况下,将队伍纵向或者横向拉的太长都是不利的,我想我们应该换一种阵型再继续前进。”
艾米丽点点头:“想想也确实如此。在如此植被茂密的地方,很难保证不被偷袭,魔法师部队需要一些额外的保护措施。”
“我想火铳队也是。距离过近的话,火铳也不过是根烧火棍。”阿米诺说道,“那么你的意思是非铁桶阵莫属了?”
“如果以最稳妥的处理方式来说的话,是的。毕竟我们还不太清楚敌人的巢穴具体位置,恐怕各个方向都需要有防卫。”布拉德也点了点头,“你们觉得如何?这一点上没有问题的话,就该发令了。”
“没问题。”“我也是。”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表示同意。布拉德随即叫来身边不远处的传令兵,命令他传令下去,让队伍变换成为铁桶阵,将魔法师和火铳队护在正中央。很快,三人身边的士兵就开始踏着整齐的步伐忙活了起来。
“接下来是关于敌人的种类问题。”布拉德说着,从随身口袋里掏出一卷纸展开,“根据迈尔国王随信附上的调查报告,迈尔的侦察队在半个月前对伍德林地进行过侦察,其中一队全灭,二队幸存了6个。幸存者报告说,主要敌人可能是一个叫勒齐的家伙……”
“噗——勒齐?”阿米诺不禁笑出了声,“给它起名字的是个古典文学作家吗?挺有闲情雅致的啊。”
“额……这其实是个仆人的名字,他因为多嘴被斩首了。”艾米丽有些好笑地补充道,“它最擅长的是用超高能量的声波将被害者的耳膜震碎,脑袋震晕,然后再杀掉。不得不说,确实挺符合多嘴的特征的。”
“嚯,有意思。”阿米诺嘲讽似的笑笑,“那么,这是个怨念鬼?不错,挺好对付的。”
“理论上来说是比较好对付,设个诱饵然后等它自投罗网就行了。不过……”布拉德皱皱眉头。
“不过什么?我想我们的人手应该管够。”
“关于诱饵,它的怨念对象可是迈尔国王啊,我们总不能请国王来这里当诱饵吧?”
“噗——”阿米诺又一次捂着嘴笑喷了出来。
“那个,我应该没犯什么常识性错误吧?”布拉德挠着头看向同样一脸懵逼的艾米丽,艾米丽则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
“不好意思,反应过度了。”阿米诺笑着摆摆手,“嘛,这个细节确实难以注意到,不怪你们,你们碰的还是太少了。你们仔细想想,怨念鬼的目标真的只是撕碎怨念对象吗?”
“嗯……至少从目前我们遇到的十几例来说,都是如此。”
“那只不过是怨念鬼发泄怨气的无数种途径中的一种而已罢了,不过是比较有效的一种。否则的话,它为什么不去冲击迈尔王城的高墙,而在这附近游荡?它难道不想把迈尔国王给手撕了吗?”
这段话说得布拉德和艾米丽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陷入了沉思,阿米诺见两人没什么反应,于是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没时间打哑谜,我来解释吧。从怨念鬼的本源来看,既然是由怨气聚集而成,那么它一定极度厌恶它的对立面。这么说吧,怨念鬼想要撕碎的,是世界上所有热忱善良的心灵。它能像狗一样嗅到那股灵魂的味道,然后捕杀之。”
“热忱善良的心灵?你的意思是要拿那个当诱饵?”布拉德满脸都写着疑惑,“能不能具体一点?举个例子?”
阿米诺微微一笑:“比如你们两个。”
布拉德和艾米丽一愣,互相对视了三秒,也一时间没想到什么不对的。
“热恋中的情侣,月神祝福的心灵,强壮的躯体,与智慧的头脑。我不得不说你们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了,我不觉得让卫队里最重要的首脑来当诱饵是个很正确的决定。决定权在你们手里,你们可以找找卫队里有没有人愿意做这事,我相信是有合适人选的。”
阿米诺说着,忽然自嘲地笑笑:“抱歉啊,我想我这副铁石心肠在这方面帮不了你们。”
“不,哪里的话,你已经帮了我们够多了。我们会好好考虑你的想法的。”布拉德看向阿米诺,眼神中带着几分尊敬,“那么,大概我目前想到的东西就这么多,如果没什么事的了话,我想你们也可以各自回去了。”
阿米诺听了,停了几秒,看两人都没有什么表示,刚准备转身回去,艾米丽却忽然出声了:
“等等,我刚刚想到一件事情……”
“嗯?怎么了?”布拉德和阿米诺异口同声地问道。
“之前几天都忙这忙那的,根本没来得及想,但现在仔细思考一下,似乎有点不对……”艾米丽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但却没有直说。
“关于防具?还是火药?”
“不,都不是,更宏观的东西。”艾米丽摇摇头,“之前阿米诺刚从林波回来,那里就出事了,也是十万火急。这次队伍刚刚休整了一天,就又传来迈尔的消息,更加紧急。我在想,我们会不会在被……”
“看来你和我想的一样。”阿米诺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们会不会在被牵着鼻子走,是吧?”
布拉德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三人面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布拉德才重新发话:
“不管是不是敌人的诡计,这次出征都是必须的。一旦深渊直接威胁到迈尔王城,甚至攻陷了它,那整个迈尔就完蛋了。教会将要面对深渊南北两面的夹击,那会是极其不利的境地。剩下的事情,只能打完这仗再说。”
“……我同意。”艾米丽无奈地点点头。
“这次出征也要谨慎为上,以最稳妥的方式进行。”阿米诺一脸严肃地补充道,“不知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出手,但我们必须有所防备。”
“了解了,我一定尽我所能。”布拉德说道,“解散吧,队伍快进林地了。”
于是,三人各自回到了自己所属的部队里。阿米诺很迅速地从中部赶到了先锋部队所处的位置,视察了一圈部队,确认没有纰漏。不过,当她最后回到部队中央时,却意外地看见了愁眉苦脸的霍恩,和在一旁劝解的阿维莱斯。
“怎么了?有什么很紧急的事情吗?”阿米诺走上去问道。
阿米诺的心里是有些好奇的,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霍恩从来都是一个乐观开朗的直肠子,没有多少事情能让他担心起来。如果他会担心一件事情,那这件事一定很重要。
“不,不紧急,我只是……”霍恩欲言又止。
“不必拘谨,说出来就是,我不会怪你的。”阿米诺温柔地说道。
阿维莱斯在边上叹了口气:“哎……就是关于之前在维纶的事情。”
“是啊,我本来以为我没做错什么。”霍恩一脸愁容,紧锁着眉头,“可是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阿米诺听了,轻柔地对着霍恩笑笑:“啊,关于这个嘛……我推荐你不要想太多啦。你没做错什么。”
“不,我觉得我一定要知道,这和我想象的差太多了……”霍恩摇摇头。
阿米诺歪着头盯着霍恩看了几秒,随后无奈地笑笑:“你确实没做错,他们也没有做错。”
“你是说,没有人做错?可这怎么会……”霍恩疑惑地问道,“要是那个什么树神不死,他们的子孙将来还要活在死亡的阴影里,随时都有可能被当成祭品吃掉,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这个世界更多的不是对错,而是正确的理念之间的冲突。更深入地来说,是因为没有多少人有评判对错的资格。”阿米诺一只手轻叉着腰解释道,“人们的短视是与生俱来的,而又因为短视不善于改变。他们只是习惯了‘树神’的存在,不想改变现状而已,我想这算不上什么错。而你作为迫使他们改变现状的一股力量,能够为他们带来更加值得期待的未来,显然也没有错。我说的还算在理吗?”
霍恩听了这一长段话,挠挠头,半懂不懂的样子:“额……也许我不是很懂,总之我没什么错吧?”
“不用老是担心了,你没错。”阿米诺的语气颇有些母亲哄孩子的味道。不过霍恩也很吃这一套,点了点头,思考了一小会,随后松开了眉头,似乎不再介意这件事情。
“我猜他完全没听懂你在说什么。”阿维莱斯朝着阿米诺耸耸肩。
“不,他听懂了最后一句。”阿米诺朝阿维莱斯狡黠地一笑。
这时,一名穿着轻甲的传令兵从队伍头部的方向急匆匆地跑来,朝着阿米诺行了个礼:“阿米诺小姐!先头部队遇敌,已经处于交战状态!敌人是食尸鬼群,数量大致估算有50只左右!”
阿米诺听了,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二中队保持好阵型,盾牌长矛伺候就是。千万别让他们冲上去,让食尸鬼自己往前送就行了。安排医疗小队待命,伤员马上撤下来——虽然我不觉得会有伤员。以上。”
“是!”传令兵立正应了一声,随后又转身跑了回去。
“食尸鬼啊……”阿维莱斯捏着下巴,若有所思,“虽然并没有太多威胁,但是我听说每个食尸鬼都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这么多的数量,恐怕……”
“是啊,这里的居民恐怕凶多吉少吧。”阿米诺摇摇头。
“哎,迈尔的军队……那群好吃懒做的家伙……”阿维莱斯叹了口气。
“这次倒是怪不到他们头上。”阿米诺嘲讽似的笑了笑,“据布拉德给我的情报,有一只叫勒齐的怨念鬼盘踞在这片地方,那玩意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过来的。”
“勒齐?我记得那不是国王的一个贴身侍从……”霍恩插嘴道。
“没错,就是他。”
“就是他?!”
阿米诺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因为多嘴被斩首了。怎么了?你们好像不知道?”
“也许是我们走之后发生的事情。”阿维莱斯皱着眉头,显得有些忧虑,“这也有点奇怪,国王之前从没做过这种事……”
“教会不涉政,内政问题我无权评论。不过这确实是事实。”阿米诺说着,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一切都有些蹊跷,但具体什么地方蹊跷,我说不上来。”
阿维莱斯思索着,但却无法将这些支离破碎的事实连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