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青楼的一位恩客看着那群衙役,低声对同伴说道:“这是怎么了?”
同伴道:“那个李欢儿的儿子惹祸了,把王五安的侄子一只手给废了。”
“那是麻烦了,王五安的官虽然不大,但他的一对钢刀凶名在外。”恩客道。
王五安在二楼的楼梯口沉声道:“老鸨,你真的不交人?”
鸨母笑道:“大人你这是说的哪里话,老鸨儿的房间你们不是也已经搜查的清清楚楚了吗?”
“那便是在客人的房中。”王五安说道,毕竟能找的角落他已经找全了。
“或许是哪位大人看着孩子心喜,留下逗趣吧。”鸨母依旧笑着,只是她将大人二字咬的分外重。
夜风从二楼的窗口吹过,而王五安也便在这时沉默。
因为他知道鸨母说的对,这青楼之中的常客有几位就算是他的上司也万万惹不起。
黑暗的夜色中,昏黄的灯笼的灯光下,王五安的脸色变的铁青。
鸨母依旧在温和的笑着,只不过那笑让他感到无比刺眼,好像是在说:“区区一个捕头,你可敢?”
“打扰了,我这就离..”王五安言语未毕,便被一声怒呵声打断。
“哥,你答应过我,何况你的亲侄子被人废了手。”王六顺对王五安道。
“六顺,那对母子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且再等些时日。”王五安规劝弟弟道。
王六顺双眼睁大,将他那股无赖本性发挥个淋漓尽致,怒道:“你这个当亲哥哥的都不帮我,你怕得罪人可我不怕,我去搜。”
言语落下,人便已经冲进客人房中,女人们的叫声与恩客的怒斥声响起。
“快拦住他,快。”王五安脸色大变,吩咐手下的衙役道。
可那群衙役哪里肯拦,因为王五安的手中竟拿着一把带血的宝剑。
而王五安身后的客人正在低声呻吟,竟是被他自己的宝剑所伤。
一方是王五安暴怒的弟弟,一面又是王五安的命令,众人在心中早已有了选择。
王五安与王六顺撕打起来,王五安道:“快将宝剑物归原主,持凶伤人可是死罪。”
王六顺却不管不顾,冲进了一个又一个房间。
“终于找到你了,你这小畜生。”王六顺狞笑道,手中的宝剑血迹未干,而一旁的老者却笑着看向王五安。
王五安灰白着脸跌坐在地,因为他知道王六顺将他毁了。
王六顺双手高抬,宝剑将要落下之时,王五安动了。
但有人比他动的更快,一只脚重重的踢在王六顺的腰间,将他的肋骨踢折,将王六顺的身躯踢到那墙壁上。
“你敢动他,我就要你去见阎王。”叫喊声震荡在楼层之中,那只脚的主人是一位将军,一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将军,
那带着刀疤的脸上正洋溢着属于他的凶悍,而他的身后是如玉般的红倌人。
李欢儿将怕到瑟瑟发抖的白无相抱进怀中安慰道:“别怕了,有绝伯伯在不用怕了。”
“见过绝大将军。”老者开口笑道,起身施了一礼。
“白大人,你看这该当何罪啊。”绝将军将那柄宝剑拿起,冷声道。
“持凶伤人,该当死罪,何况是有些捕头知法犯法啊。”白大人看着王五安笑道。
“那我就斩了他们。”绝将军脸上留下的只有杀意。
“毕竟是我下属的人,应该给我那不成器的下属一个面子,改为免官可好。”白大人的笑依旧温和。
“滚吧。”绝将军对着王五安骂道。
当王五安背着王六顺走出房门时,手下的衙役们神态各异,有的高兴、有的冷漠、有的神态茫然。
王五安知道新的一轮官权争斗即将开始,但那已与他无关,王五安心中留下的只有对那母子深深的恨。
李欢儿的歌声响起,一同响起的还有那位绝将军的叫好声,时间在推杯换盏中缓缓流过。
临走之时,绝将军对在青楼门外玩着泥巴的白无相笑道:“你看我今天威风吗?”
白无相道:“什么是威风?”
绝将军那因为酒醉而红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就是很厉害,谁也不敢动我的意思。”
白无相一点也不怕这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大汉,上前用沾满泥巴的手抱着绝将军的大腿道:“怎么变的威风,绝伯伯告诉长命,我要保护娘亲。”
“那你就要变的位高权重,就像我今天狠狠的教训那俩兄弟一样,这就叫做位高权重。
你要拼命,拼命的让自己变强,等你在人前人后无人再敢说你一句坏话的时候,你已经是位高权重了。”
看着笑而不语的李欢儿,白无相认真问道:“娘亲,绝伯伯说的是对的吗。”
李欢儿笑道:“长命要记好了,可以位高权重,但不可以伤及无辜。”
“什么是无辜?”白无相道。
“就是那些善良又安分守己的人啊。”李欢儿弯下腰轻轻用手指点了下白无相的小脑袋。
这二人的话语在白无相的脑海中深深的刻印下来,直到李欢儿走上登仙台的那天,李欢儿那谆谆教导在白无相心中变为了一场恶劣的笑话。
日子在悄无声息的走过,街上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你听说了吗?李家有人高中了。”路人对着同伴说道。
那路人的同伴笑道:“我知道,他的母亲可是以前出名的红倌人,又有谁不知呢?可现在谁还敢提一句李老夫人的不是?”
“是啊,麻雀窝里居然飞出了凤凰。”那路人泛着酸气说道。
而十岁的白无相听到这二人的话语声,呆呆的站在街边看着那官轿。
“我若是当了官就好了,这样便没人会欺负娘亲了。”小小的白无相喃喃道。
都是姓李的,都是同样的出身,为什么他不能?
夜深了,疲劳的李欢儿看着那闷闷不乐的白无相,笑道:“好吧,娘亲答应你。”
白无相侧躺的小小身躯猛然坐起,激动道:“娘亲答应了?”
李欢儿无奈道:“上辈子造孽,只能怪我自己。”
白无相笑嘻嘻的将一块糖糕放进口中,道:“娘亲,你放心。等我高中了状元,你就是官老爷的母亲了。”
李欢儿娇笑道:“原来我们家长命这么有本事啊,连榜眼与探花都不稀罕了。”
白无相骄傲道:“那是,也不看一看我李长命是什么人?”
李欢儿脸上的笑意渐浅,嘱咐白无相道:“长命,你到了学堂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起争执。那里的人非富即贵,我们可开罪不起。长命,听清楚了吗?”
在李欢儿的严令下,白无相重重的点了点他的脑袋,道:“娘亲放心,我一定和同窗们和睦融洽。”
李欢儿笑道:“连和睦融洽都会说了,哪个先生教你的?”
白无相羞道:“是老夫子教我的。”
“那是不是那个姓陈的说书夫子教你的?”李欢儿逗弄白无相道。
白无相只觉得脸颊红了起来,转身哼道:“不理你了,娘亲坏。”
李欢儿笑的前仰后合,白无相也在兴奋中度过了这一夜。
第二天一早白无相便提着那装书的小小布袋,走进了学堂。
夫子未到,弟子们便已开始聚集,随着越来越多的弟子们出现在学堂,便有人认出了白无相。
“这种低贱之人怎么配和我们一起读书?”一位学子站在夫子的讲座边,用教尺遥指角落中小小的白无相。
“是啊,怎么娼妓之子也配到了这等雅阁,我们将他轰出去。”另一位学子也喊道。
白无相被众人推搡,在拳打脚踢中慢慢的向门口退去。
白无相有心反击,但又想到娘亲的教导、以往犯下伤人的罪孽,便在哭泣声中被众人推出门外。
“都在干什么?”夫子威严的声音在众学子间响起,学子们纷纷停下了施暴的动作。
齐声喊道:“夫子。”
而夫子却已将白无相护到身后,又问道:“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夫子,这种低贱之人怎么配与我们同窗而读?”领头的男孩叫道。
众人纷纷应和,将夫子气道浑身颤抖,怒道:“有教无类,青楼之中怎的不能出贵子?”
“我可不管,爹爹每年给夫子的入塾费是让夫子教我们念书,不是和这种人混在一起的。”人群中一位学子叫道。
“我要去找爹爹,我不要在这里念书了。”有学子道。
事情愈演愈烈,到最后夫子不得已羞愧的与李欢儿见面。
“这真是难为夫子了,明日长命便不会再来,还请夫子勿要烦恼。”李欢儿苦笑道。
“唉,也是可怜你们母子二人了。”说罢,夫子将一只荷包拿出,道:“这里的入塾费便交还给您。”
李欢儿辞拒道:“是李氏为夫子添麻烦了,这些银钱还请夫子笑纳。”
“这怎么行,这是你辛苦所得,我怎可用这不劳而获得钱财?”夫子急道。
李欢儿却已带着年幼的白无相走出巷口,缓缓道:“多陪几个客人便已比这些入塾费多了。”
言语虽轻缓,但其中的落寞讽刺让老夫子感到叹息。
西风吹起夫子额前那凌乱的发丝,夫子叹息道:“这世间的酸甜苦辣谁又说的清呢,愿你二人少灾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