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你不喜欢吗?”李隆基很关心地问。
“嗯,我喜欢”紫低下头,她不愿意欺骗眼前这双深情的眼睛。
李隆基若懂女人多一点,他就会理解女人经常会说反话,女人说喜欢,那就意味着不喜欢,女人说不介意,那就意味着她很介意,李隆基不懂这个,他的时间都花在处理奏折或者其他国事上了。
他很开心,他以为自己做了一件让紫开心的事情呢。
紫缘宫后面有一个小树林,紫喜欢这一个小树林,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她随她的母亲去母亲的家乡,母亲的家乡在青州,那儿每到秋天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山楂,红红的,把整一座山点缀得美丽无比,从那以后,她一直认为,有树林的地方,一定会有山楂,只不过,她不认识山楂。
李隆基在秋千上停下来,他的眼睛似乎一刻也不曾离开紫。
“紫,你恨我吗?”李隆基问。
紫没有说话,她怕一说出口,就会得罪他,那么,她和兰烟共同的目的就会暴露了,她想起了兰烟用手撕开的那两半丝帛。
“我知道,你一定恨我的”李隆基欲言又止,他想对紫说一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殿下,你愿意带我出宫吗?”紫突然问。
李隆基马上说:“可以,当然可以,紫儿愿意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带你出去”
“那么,明天,可以吗?”
“好,就这么定了”李隆基很爽快地应道。
“谢谢殿下”紫小声说“天黑了,请殿下早一点休息吧”
李隆基微笑地点点头,终于可以等到和她独处了,不是吗?
兰烟手里依旧拿着那件金丝做的蝴蝶羽衣,远远地看着李隆基,心里的恨意,翻江倒海,她记得她的母亲曾告诉她,一个人的恨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释的,但是,她发觉不是这样的,相反,她对他的恨,与日俱增。
李隆基走了,带着得意的笑容,看着他的背影,紫发觉他的背影与唐睿宗的背影惊人地相似,只不过,前者更多的是沧桑和无奈,而后者,更多的是年轻的得意和抱负,一个人的背影,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紫笑笑,什么时候,她开始想这些问题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苍老了,不然,怎么会想这些问题?
“兰烟,看清楚了吗,那是你的杀父仇人,也是杀我全家的仇人”
“紫小姐,我看清楚了,就算他化作灰我也会让那些灰从这个世界消失”
紫接过兰烟手中的那一件金丝衣裳,打开箱子,把它丢进去,相对于羽衣,它实在太重了。
无忧斜斜地靠在古董店的柜台上,懒洋洋地说:“云大公子,谁不知道你是长安城大名鼎鼎的古董商云海的“犬子”呢?”无忧学着云崖父亲的语气,把“犬子”两字咬得特别恶心。
云崖招呼店里唯一店小二过来,吩咐说:“小四哥,你去拿一把扫把过来,那个人把这儿站脏了”
小四哥为难地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无忧,不知道该不该去。
“小四哥,你敢去我就叫你家主人解雇你”无忧好笑地说。
“小四哥,你要是不去,我立刻解雇你”云崖哭笑不得,没有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天天来这里消遣,喝他亲手泡的最好的茶,吃他做的他家乡的点心,这倒也罢了,还经常厚颜无耻地拉他去逛勾栏妓院,不过还好,他一直没有让这小子得逞。
“无忧大公子,你到底有没有韦紫的消息啊!若这一次再没有的话我再也不让你在这里白吃白喝了”
“这个嘛”无忧绕过柜台,到那一排放着古董的柜子站定,他喜欢各种各样的古董,他觉得,每一个古董上面都有着许许多多的故事。
其实对于无忧的率性举动,他是默许的,因为,长安城很少有他这么喜欢古董的,他的那种喜欢和云崖自己对古董的喜欢一样,不是一定要拥有那一个古董,而是试图读懂那个古董背后的故事,很少人去关心这个,因为常人只是关心古董的值多少钱,它经历了多少个年代。年代越久,古董就越值钱。
而且,云崖一直坚信不疑,古董是有生命的,因此,他对待每一件古董都很细心,他觉得那些古董无时无刻不在低低地诉说着它们自己的故事。
“崖,一定要找到她吗?”
“是的,我曾经告诉过她,我要带她去玩”云崖很认真地说。
“只是,她仿佛人间消失一般,或许,她已经……”
“她没有死,她不会死的,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没有死”云崖干脆不再搭理无忧,低下头翻开账本,开始记账。
无忧想起了那天初遇云崖的时候。
云崖呆呆地站在韦府的门前——韦府被封了,他打马经过韦府,烈性的马跑的很快,差点把站在韦府大门之外的云崖给撞倒了,好在他及时勒住马。
云崖依旧呆呆的,不躲不闪,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无忧好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实在忍不住说:“韦府的人全死光了,昨夜李隆基的手下带兵把韦府一家大小都杀光了”
“那韦紫呢,韦紫也被杀死了吗?”
“应该是吧”无忧随便回答道,他无所谓,他人的死,又与他何干?“慢,韦紫,韦紫是谁?”
后者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自顾自走了。
无忧跟着他一路走到了古董店。
想着想着,无忧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真好笑,那天跟着跟着就到了崖的古董店了,自此以后,也就很干脆地在这里白吃白喝了。
其实,云崖很感激无忧,他是一个难得的朋友。
“云公子,云老爷吩咐说,请云公子明天到江南去收购一批古董回来,云老爷还说,如果无忧公子愿意,也请无忧公子一起去”小四哥说完后就给无忧泡了一种新茶。
“谁要跟那臭小子去”云崖愤愤地说。
无忧朝他挤眉弄眼了一会,抬起脚回家了,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去。
韦紫,韦紫究竟在哪里啊?云崖一直在想着。
店里的古董静静地躺在柜面上,小声地相互交谈着,只是,少了倾听的人,云崖的心被占据了,再也没有心思去听古董们讲故事了。
“紫小姐,为什么要穿这一件衣裳?这一件衣裳太旧了”兰烟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新衣服有的是,不够直接问唐睿宗要。
“不为什么,兰烟,你快去换一身小太监的衣服,宫女是不准出宫的”说完这话的时候紫又连忙改口“烟儿,我的意思是说,以你现在这一个假身份很难出宫,烟儿,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当你是我的朋友”
兰烟挥了挥手,说:“知道啦知道啦!我这就去换!”
“紫儿,准备好了吗?”李隆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微笑着站在紫的身后。
“回殿下,紫儿已经准备好了,谢谢殿下帮紫儿借来了衣服”
李隆基坐下来,环顾四周,这儿被收拾的简单而不失雅致,李隆基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墙上挂着的那几幅兰花上,画没有被裱起来,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兰花静静地盛开在洁白的纸上,素雅而高贵,这是一种奇怪的花,用它比喻蕙质兰心的女子很恰当,反过来,用蕙质兰心的女子比喻成兰花也是极恰当的,所以说,自古以来第一个把花比作的女子的人是天才,第一个把女子比作花的人也是天才。
“紫儿,你把兰花画活了”李隆基惊叹道。
“心中有兰,挥笔自会有兰”紫不疾不徐地道。
“紫小姐,我好了”兰烟从房里蹦出来,穿着过长的太监服,让人看了忍不住发笑“紫小姐,这衣服怎么搞的啊!我穿了很久才穿上!”
“哈哈哈哈哈”李隆基忍不住被眼前的兰烟逗笑了。
“啊,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兰烟急急地说,毕竟是少女,这幅样子在男人面前实在把脸丢到无底深渊去了。
“没有事没有事,我们走吧”紫强忍住笑。
三人偷偷地从皇宫的后门溜出去了。
紫的心很激动,她出宫,是想找崖,她记得,崖的父亲是异邦的一个古董商,他曾来她家拜见过她的父亲,那么,他们一定还在长安城罢?自己一间一间古董店去找,就不相信找不到他。
为了让云崖认出自己,她穿了一件旧衣裳,这件衣裳,就是那天,她全家被杀死的那天她所穿的衣裳,淡紫色的长裙,曳地的裙摆,但是,上面有斑斑的血迹,总也洗不掉,这一件衣裳,云崖见她穿过。
“紫儿,你从前逛过长安城吗?”李隆基用身体挡住不断想占紫便宜的路人,他很后悔没有叫她女扮男装出来,不过即便那样又如何,想那时三国时期,曹丕冲进袁府,正碰上甄氏,彼时甄氏故意把自己弄丑,只是,天生丽质岂是一层薄薄的煤灰能够遮得了的?
“没有,紫从来没有逛过长安城”紫兴奋地说,她和兰烟都觉得非常新奇,不断地朝街边的摊子东张西望,仿佛一个孩童一般。
不过紫从来没有忘记过此行的真正目的:逛完长安城的每一间古董店,只是,这样的店铺太多了,紫走到脚发软才逛了几间。
“紫儿想要什么样的古董呢,你直接跟我说,宫里多的是,何用这么辛苦呢?”李隆基很心疼地说。
“我在找一样东西,我的母亲很多年前遗失的一面镜子,它是一件很古老的东西,或许,我能够找得到”紫随口撒了个谎,她开始佩服起自己来,自己说谎竟如呼吸一般自然,完全不用脸红。
“哦,那我陪紫儿找”
兰烟早累的坐在路边不愿意走了,她不了解紫为何那么执着,不就是镜子吗,李隆基有的是,唐睿宗更加多。
“我不走了,要走你们走,我可真走不动了”兰烟喊干脆地说。
“那好吧,你在这里等我和太子殿下”紫不忍心让兰烟那么累。
安顿好兰烟,紫又踏进了一间古董店。
“欢迎公子和小姐的到来!”店小二迎了上来“两位想看什么,这边请”
这间古董店有些特别,但有说不上有什么特别,或许,是光线暗了一点吗?紫环顾四周,那些古董静静地躺在那儿,有各种各样的花瓶,铜镜,古玉,兵器等等,它们在略显黑暗的光线中发着一种奇异的光芒,紫不自觉地伸手抚了眼前那一面精致的铜镜一下,但立即缩了回来,仿佛被灼烧的感觉,她的手立刻缩了回来。
“紫儿,怎么了?”李隆基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什么”转向店小二“你们家主人呢?”
“小姐,我们家主人到江南去采购古董去了,不知道过多久才回来,小姐,你需要什么,小的可以为你服务”店小二殷勤地说。
“哦,不用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紫说完后和李隆基走往下一间古董店。
天逐渐黑了,紫的心已经掉在谷底,失望弥漫整个心田。
最终,她只得听从李隆基,改日有机会,再出来找,回宫的时候,她的手心隐隐疼着,摊开手一看,有一小块地方已经红肿了,紫诧异,那是怎么样的一面镜子啊,怎么会灼伤人的呢?
摇摇头,她好累,什么都不愿意想。
御花园的边上有两株很高大的枫叶,枫叶红似火,胜似二月之花。
紫的裙摆上绣着很多枫叶,那是兰烟绣的,秋天了,那意味着自己进宫已经有几个月了,那时夏天,现在是秋天。
把古筝放在落满枫叶的地上,紫坐下来,信手拨了几根弦,这是唐睿宗送给她的,整个后宫最好的一张古筝。
紫忽然想起了那首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武帝时期,李延年的这一首歌曾被武帝大家赞赏:“善!世岂有此人乎?”李延年告诉武帝,有,就是他的妹妹,而他的妹妹,也因此得到了武帝的赏识,成了他最爱的妃子。
只是,唉,她没有像李延年那样的兄弟,也非佳人,她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
“小姐小姐,你发什么呆呢?”兰烟摇着她的肩膀。
“那是因为皇上不再理她了!”柳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手抱在胸口,很傲慢地说。
“你凭什么这样说!皇上是最爱紫小姐的了!”兰烟不服气地站起来!
“她算什么!她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她早就应该被一刀砍掉了!”柳妃尖刻地说,她的脸气的青了,凭什么,她一个小宫女,竟然敢对她顶嘴!
“就算她是罪臣之女又怎么样,你能够比得过紫小姐吗?紫小姐什么都比你好!”兰烟才不管紫对她使眼色呢,继续对骂过去!
“你!”柳妃气得摔袖子跺脚走了。
“紫小姐,没有事了,那个不可理喻的女人走了!”兰烟小声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很在乎紫,她不愿意紫受到一点点的委屈。
“兰烟,谢谢你,只是,她讲得很对,我只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我算什么呢?我什么都不是,你错了,唐睿宗不会喜欢我的,你忘记了,他是我们的仇人”
兰烟呆了一呆,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答紫的话。
好久,她才说:“紫小姐,报仇的事,好像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