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头村住了些日子,渐渐的也与三四户人家熟络了起来。
在隔壁家的张大娘给我送了颗鸡蛋后,我把它握在手里,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
我去找了姜大娘,把鸡蛋递给她后,喊她坐了下来。
“姜大娘,有件事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姜大娘看我有点扭捏的样子,霍然笑了笑,“姑娘大可放心的说,有什么事情我都帮你。”
“这些日子春花秋月跟着我识字,我也终于能有得一点用武之地,想来以前那些个日子围着一个人转是有些荒废自己了。现今我去江南的路也是走返了,这有缘到了鬼头村来,想着……”
姜大娘细心听着,见我停停顿顿,“姑娘,其实你于我们整个村子都有恩,你带的银子虽不多,却是救了不少正饿着肚子的村人。所以,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开口就是。”
“我想,我能否与你们一道在这里生活?”我把心中想法告知,这是我这几日的所思所感,想着天下之大,唯江南一个故地。多年来不得爹爹的音信,我也无处寻他。
几日相处下来发现这里的村民民心淳朴,待人敦厚,一点也不似在阳都那般,与人相处都须得留着几分心眼,着实累得慌。我又与春花秋月投缘得很,几日都缠着我教她们认字,我虽没有几分才能,但在容翊那里学得的实在是不少,也就一直教着,到找回了不少乐趣。
若能在这里跟这些简单的人相处,在此终了一生,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与我而言,若没有容翊,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姜大娘听我一说,眼睛突然一亮,“我也正有此意呢,只是怕姑娘嫌弃我们这住的简陋,不好意思跟姑娘提及,到没想到姑娘也有意留下。春花秋月也是爱学习的,这几日看姑娘教她们,每每学得个什么难字,都到我这里炫耀好一番。”
“她们以前认过字,对吗?因为我看她们也不是全都不认得。”
姜大娘点点头,“她们的爹,是我们村里头唯一的读书人,也是会教着她们认几个字,自打他病逝后,她们姐妹两个便就没这个机会认字了。”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想来能取得春花秋月名字的,必定是个会赏花赏月的读书人。
“姑娘大可放心住下,想住多久便就住多久。”
姜大娘看我若有所思,想来是觉得我有什么后顾之忧,我知她一家心善,几日相处也是让我体验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亲人之间的感觉,让我由心的感到舒服。
我对着姜大娘笑了笑,自己有个安定的地方便就是个好的。
我自然不是白吃白住的,我在这里生活,不止教春花秋月认字。村民们给我建了间竹屋,竹屋旁有间小房,这里是我教导村民们孩子的地方,无论年纪大小,凡是会走会跳会说话的孩子都可以放到我这里来,我免费教她们读书。
不仅如此,我还教村民们如何靠手艺赚钱,村妇们大多都是不出山门的,只知道下地干活,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总是靠着老天爷有收成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我便教了妇人们一些女工,且鬼头村是个养蚕的绝佳之地,用蚕丝织出来的东西手感温和有质地。但大部分的都先拿来解决自身的了,所以只能有一小部分手帕布帛能够堆积出来。
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却能有不错的收成了,我教了她们绣上一些好看的花纹,这绣活啊,想来是我为了能绣好与他的鸳鸯戏水而跟阳都第一绣娘努力学的。只是他却不曾在意过我的这一项技能,就连我为他绣的那一块手帕,都至今荒废在我房间里。我摇了摇头,继续教着身旁的人,一针一线,有模有样。
把它们拿去换了银子,也总算熬去了这一段天灾的日子。
我每日与天性淳朴的她们一道还和性格纯真的孩子们相处,心性也乐观了不少,觉得很多事情我都放下了不少,但其实不然。
春花秋月每每看见我拿着那块玉佩看的出神,便知道我在思念故人,她们会问,我有时来了兴致会与她们讲些我与他的故事,但大多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她们听了都为我鸣不平,说我傻,还让我告诉她们那人的名字,她们帮我去打他一顿,我总是笑着谢谢她们的好意。
时光荏苒,这样的日子简单的一过,就是一年。我成了杨夫子,成了孩子们口中的兮儿姐姐。
我虽还是会念起阳都的那十三年,但细细想来值得我喜悦的事情好像并不多,但我却乐此不彼的在阳都浑浑噩噩过了十三年,想想就觉得有些可笑。
其实我知道鬼头山离阳都并不远,我虽走了好几天,但行程都是不赶不慢,一是我内心盼着他能差人来寻我,二是能欣赏沿途风景。
若不是鬼头山的村民们将我劫下,我都不知道我这慢走是要走到什么地方去。
用晚饭时,我夹了块肉到春花的碗里,然后为了公平也给了秋月一块。姜大娘看着眼里都是笑意。
“阿娘,我回来了。”姜堰把戴着的帽子摘下放好,手里提着条鱼。他便就是一年前绑架我的人。他是拿了村里人缝制的东西去附近城镇变卖,这天色晚了便就归家了。
他向着我们摇了摇那条鱼,“我们有福气了,这鱼啊,不用钱。”
我笑了笑,春花眼睛一亮,“偷的抢的?”
“呸,你个小春花,想找打呀。”
姜大娘起身,从姜堰手里接过那条鱼拿去了厨房。
“那你快说哪里来的,别吊我们胃口。”春花赶忙又补了一句。
我给自己添了块肉,不紧不慢的也准备听那条鱼的来处。
“这个啊,是阳都容府容大人的喜宴上得的。”
我一听容大人,筷子微微一顿,心头一震,就连呼吸也变得不均匀了。原来我所有的自以为是的放下了,都抵不过旁人提及一句你的名字瓦崩得快。
喜宴?我握紧筷子,春花秋月忙着听八卦,姜堰忙着说八卦,三人都没有注意到我的不适。我知道我应该离开这里的,因为我不想知道,但内心驱动,我实在挪不开步伐。
“翰林书院容翊,文武双全,今日大婚,那个场面简直了,红妆铺满十里,场面盛大而辽阔。我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见着这般盛大的景象,这阳都城啊,家家户户都帮着庆祝啊,挨家挨户都是大红灯笼,喜庆得很。”
原谅我此刻实在抬不动手,大婚,大婚,他竟然大婚!在我离开的一年后,装在我心里已经十四年的男人,他,大婚了!
还是满城皆知。
我轻蔑一笑,满城皆知啊,容翊,我心悦你又何尝不是……满城皆知。
“那,那这般有福气的女子,是哪家姑娘?”
聪慧如春花,问了我最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的问题。
我眸子该是红了吧,但还是抬眸看了姜堰,是啊,这可以让我羡慕致死的姑娘是哪家的?上官吗?怎会有这般好福气,竟得他十里红妆迎娶。
“知道跟兮儿是同姓,姓杨,叫……”
我猛地站起,打翻了自己的碗筷,吓了桌上的几位一跳,“兮儿姐姐?”我把眼中泪意收回,跟他们说了句抱歉就慌忙离开饭桌。
姓杨,姓杨,居然姓杨!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他说过,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娶姓杨的女子为妻,可是现在呢…
我跑到了树林里,扶着树坐下,真的哭的好生畅快。他成亲了,今日,今日他成亲了,我呢,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