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娜飞得太快,我的脸被风吹得都快冻僵。还好诺卡贴心的给我准备了一个风镜,要不然我估计被风这样吹着我都很难呼吸顺畅。
我一直不敢低头,每次视线都会在触及到地面前被我强行拉回正前方,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高度已经是我低头看一眼就会晕眩的程度。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又拽紧了鞍把,这个皮制的鞍做工精美,在鞍头上还烫金了一个我并不认识的标志,那是一双被锁链缠绕的翅膀,但这双翅膀的形状总让我想起德玛西亚的国徽。
为了不让自己去想一些这个高度不该想的可怕事情我只能变着法的去用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填满自己的大脑。比如缇娜是从哪里飞到我们镇子的,要知道龙禽的巢穴都是在德玛西亚最高的山巅,按照缇娜现在飞行的速度再加上从点燃那件黑袍到它到来的这段时间,我很难想到附近有哪座山适合龙禽的栖居。
而且在这么多年里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目击龙禽的事件,不过我们镇又小又闭塞,说不定有其他地方的人见过缇娜也说不定呢。
一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缇娜不时回过头看看我的状态。不知道我到现在为止的表现还能不能让它满意,我听说那些龙禽骑士们能轻松的站在龙禽的背上向身下的敌人们投下标枪,甚至是龙禽俯冲向敌人时也能轻盈的配合着龙禽双手持着长枪攻击左右两边的敌人。
想象着龙禽骑士们矫健的身姿,回看我自己,双手死死抓住鞍把整个身体恨不得迈进缇娜的羽毛里。我和龙禽骑士差得可能有些太多了,但巴雅婆婆当年的表现如何让我很是好奇。
在我的印象里婆婆一直是个颤颤巍巍的老妪,时间好像都没有让她的样貌有过多的改变,或许只是因为她原本就已经够老了,时间能给人带来的衰老已经全部展现完全,再多的衰老也没有了。所以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象过巴雅婆婆年轻时的模样,或许当年巴雅婆婆会穿着那身神秘的黑袍,飒爽的乘着缇娜穿行在德玛西亚的各个角落。
想到这里我不禁不住向缇娜发出了提问“巴雅婆婆以前坐在你身上时也像我这样吗?”缇娜回头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般,它竟然发出了短促的如同大笑般的鸣叫。
之后它长啸一声,在我还在揣测它这一声的含义时它猛地开始了俯冲。高速坠落的感觉让我大脑充血,我感到一阵眩晕,想要喊叫喉咙却仿佛被强大的气流扼住了一般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更要命的是缇娜在俯冲的同时开始了翻滚,我感到眼睛开始变得模糊,视野仿佛被镶上了一圈黑色的边,这道黑边还在随着缇娜的俯冲和旋转慢慢变宽,拽住鞍把的双手也开始不听使唤,即便是我的大脑一遍遍的发出“抓紧”的指令,我也仍然能感觉到我的手指在颤抖着慢慢松开。
如果这是缇娜的玩笑,那它可能开得太过火了,如果它是想杀了我,那这个说法还挺有说服力的。就在我的双手即将完全脱把,眼里变得一片漆黑之前,缇娜猛地张开双翼,拍打几下后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而我也终于失去了全部力气从它的背上翻倒下来,这该死狡黠的大鸟,居然在我倒下的地面上还有一堆干草让我在倒下时不至于受伤,仿佛刚才到现在的一切都在它的掌握中。而它在做出这一系列让我几近昏迷的动作前那一声长啸,我估摸着是提醒我让我小心了的意思吧,我好像领悟得太晚了。
我躺在干草上很久才缓过劲来,缇娜叼起它背上那个诺卡给我准备的大包仍在我的面前。意思是让我在这休息一会。
“你是想告诉我,当年婆婆坐在你背上时可以轻松承受刚才的那些动作吗?”我从背包里翻出肉脯,边吃边问。缇娜趴在干草垛前闭着眼叫了两声,仿佛是在说“那当然了。”至此,巴雅婆婆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更上了一个台阶。
再次启程,经历过之前那次惊魂的体验后,我的胆子似乎大了不少。低头看去我们现在正穿越过山峦,地势渐渐高耸起来,这是德玛西亚的北部山脉,再过不久在穿过这条山脉后我们就会到达内陆的平原,那里也是德玛西亚最富庶的一片乐土,平原肥沃辽阔,河流自山巅流向这里灌溉着大片土地。
而这一大片平原上商路繁茂,大小城镇遍地,我还没有去过大平原,也没见识过婆婆和我说起过的繁盛景象。她说,那里才是德玛西亚该有的模样。我从没想过,我第一次到达内陆会是以这样奇妙的方式。就在我还在畅想着自己能乘着龙禽潇洒的落在某个城镇里,引来大家围观时眼前闪过了一道炽烈的白光。
白光击中了缇娜的左翼,被击中的位置立马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那层冰仿佛有生命一般还在生长,不多时就覆盖了缇娜的整个左翼。
缇娜少了一扇能够拍打的翅膀,开始盘旋着下落,它回头对我叫了两声,我明白它是让我抓好的意思。没有了翅膀的辅助,我们的降落十分狼狈,即使我已经抓得很紧,落地的冲击让把我甩离了缇娜,我不记得我滚了多少圈才停下来,只记得自己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巨石碾过一般的疼痛。
缇娜也没好到哪里去,翅膀上的冰接触到地面就开始在地上蔓延,牢牢的把缇娜的左翼和地面冻结在了一起。缇娜奋力扑打着另一扇能动的翅膀,双足死命的刨着地但显然没法挣脱,只能和我一样侧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立起来。
我们被击中时所在的位置离地面的距离不管是什么弓弩都是无法企及的,造成这样结果的罪魁祸首我只能想到魔法二字。这两天魔法好像接二连三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该死,这里不是德玛西亚吗?
缇娜用喙一点点啄着翅膀上的坚冰,虽然有效,但收效甚微,等它把那层冰啄开太阳都落山了。而我那几次想要起身的尝试都因为剧烈的疼痛放弃了,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我的一条腿断了,腰也疼得要命,更可怕的是我的右手在一阵痛麻之后完全的失去了知觉。
如同浪潮般的疼痛拍打着我,在最后,是一阵强烈的睡意攀过疼痛席卷而来,我听着缇娜的悲鸣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锁链的声音。这是我恢复意识时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我睁开眼睛,视线仍然模糊不清,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搞明白我现在处境。我躺在一张铺好毛毯的床上,头上是陌生的房顶,而在床边坐着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本以为是德玛西亚的走狗,没想到是我们自己的同胞兄弟。我向你和你的坐骑表示最诚挚的歉意,希望你能原谅我,兄弟。”随着这个男人的自说自话,他手上巨大的锁链叮当作响。
我的意识仍未完全恢复,但我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这个穿着长袍袒露胸膛的背头男人正是德玛西亚的祸星——解脱者,塞拉斯。
“我···不明白。”我的脑子里现在一片混沌,就像是宿醉后的迷糊劲乘上了十倍。
“兄弟们治好了你,当然还有你的那只漂亮坐骑。不过你现在很混乱,这我能理解。”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好重,巨大锁链的重量传递到了我的肩头,压得我肩头一沉。
“兄弟,告诉我,你从哪里来,我从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你有个这么张扬的坐骑这里不应该没有你的传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别叫我兄弟,这很奇怪。”我扶着额头,脑袋仿佛比平日里重了不少,好在脑子里的一团混乱慢慢的清明了起来,让我找回了一些思考的能力。
“第一次出远门?你让我越来越感兴趣了,作为同胞,我对你只有兄弟这一个称呼,即便是让你感到不适。”他放开了我肩头的那只手,站起了身。
“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是个混账东西,刺杀了先皇现在又联合起北方的蛮人攻打我们。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攻击我之后又出手相助,他们都说你是个疯子,我看他们说的没错。”我知道自己所说的肯定会激怒眼前的这个人,但他自顾自的称呼我为兄弟着实让我感到恶心。
“看样子你对我存在着很多误解,这不怪你,兄弟。德玛西亚的流毒不是一瞬就能根治,它也流淌在你的心里,我很庆幸你被保护得很好,没有接触到这个垂死国家的腐败和堕落。”他又开始了自说自话,疯子般的执拗。
“这个就是你身为我们同胞的最好证据。”他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巴雅婆婆的项链。
“我不知道这个禁魔石项链能证明什么,它不属于我,它的主人正忍受着该死的魔法给她带来的痛苦,而我此次出行正是为了把她从魔法的折磨中解救出来。”奇怪的是我说话的腔调似乎也受他的影响,变得刻意又强硬,像沙子一样咯牙。
“哦?这不是你的东西?但我能看到你身上的光,和这个项链里发出的光一模一样。”他把项链拿起来仔细端详,一只手拖着下巴眉毛微挑仿佛在那项链的禁魔石里看到了神奇的景象。
“我不会错的,这样奇特的光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我想,这条项链的主人向你隐瞒了不少东西。你知道这颗禁魔石里藏着怎样的秘密吗?”我摇头,这并不只是表示我不知道他问题的答案,更多的是想要告诉他我也不想知道。
“我现在只想继续我的任务,我的时间很紧张,如果我真的是你的同胞兄弟,请你立马归还那条项链放我离开。”塞拉斯抬眼看着我,似乎很惊讶我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如果你要离开我自然不会拦你,兄弟。但是你对这一切都没有疑问,也真的不在乎它们的答案吗?”他说着便把项链递到了我的眼前。
“不,我不在乎。这条项链的主人承诺会告诉我一切。我并不急着得到答案。”我回答他的问题,伸手去拿巴雅婆婆的项链。但就在我马上要触碰到项链时塞拉斯握紧了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抱歉打破你的虚假童话,这一切早该由你亲自承担,而你的天赋也不该在此埋没!”他越说越激动最后那句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他的眼里闪烁着疯狂,握着项链的手亮起了不详的黑光,让我下意识的想要逃离。
“接受吧,我的兄弟。”说完,在我的错愕中他捏碎了手上的禁魔石项链。
“多么玄妙的力量,它居然在抗拒我反噬我,这样的天赋不该被隐藏,绝对不!”塞拉斯狂笑着,他捏碎项链的那只手掌心仿佛被火焰焚烧过一般被烧焦,而更令我不安的是从碎裂的禁魔石里飘散出来的那团黑雾,它像活物般慢慢朝我靠近,而我仿佛被夺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一般,挪不开分毫。只能看着那团黑雾摸索着来到了我的胸口,然后簌的一下钻进了我的身体。
塞拉斯用那双疯狂的眼睛盯着我,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而我只能慌乱的摇着头在恐惧与惊诧中试图抗拒着那一切。
接下来,
我看见黑色的火焰像深潭一般吞噬着大地;
我看见地上开出了黑色的野花;
我看见一对年轻夫妇哭号着扑向一个女孩;
我看见女孩的眼里流出黑色的泪水;
我看见穿着黑袍的修女手握一枚纯白的石头跪地祈祷;
我看见在那一片黑色的腐败中心站着的,是我。
“兄弟,欢迎回来。”在最后,我听见的是塞拉斯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