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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远游

此后两个月间,青年照常与妇人织席贩履,侍弄农桑。闲暇时候或逗犬射猎于旷野,或交闲散顽劣于四乡,或赏华服于市肆,或鉴音乐于坊巷,虽然身处困顿之家,却也不以为意,颇得其乐,偶尔闲立那棵葱葱茏茏的大桑树下,望远方来寄托闲思。

两个月过后,青年渐渐觉悟出眼前的雾似乎完全消散,心头蒙着的纱也已揭开,只是浑然不知与之前的自己颇有不同。此间他已经确切地明晰自己姓刘名备字玄德,东汉延熹四年夏六月生人,现灵帝光和四年秋九月,年二十一,虚岁二十有二,八岁失孤,熹平年间曾在母亲柳氏督促下,借助从叔刘元起资助,从师乡党大儒卢植,求学三载,后卢师受朝廷征召拜任九江郡太守,讨平蛮族叛乱,现居洛阳任议郎。

却说一日,刘备又立于桑树之下,眺望远方之际,忽然想起走街串巷时,见四乡百姓多有离散,豪猾逞凶乡间,心中常有不忿,遂起了游走四方,访查民生,增广见闻的念头。

这念头始终萦绕于怀,无法纾解,在秋粮收拾完毕,刘备终于向母亲吐露心中所思所想。却不想柳氏甚是通达,说雏鹰不离开巢穴就长不出坚硬的翅膀,松柏不经历风霜就不够坚劲挺拔,并告诫儿子大丈夫当不以家舍为怀,眼光应放长远,以寻求安身立命之道。

于是便寻了元起叔父计较一番。元起叔父于次日递上连夜备好的一个包裹,仔细交代里边的几双鞋,两件棉袍,一些干粮和省吃俭用留下的百十个五铢钱。刘备含泪不住地点着头,应承着。叔父刘元起携了家里人口,让刘德然递上一柄他早年间用的三尺青铜剑,二百枚五铢。

刘备高兴地接过那柄青铜剑,却死活不要那串路资。不想刘元起用力地摁了摁刘备的胳膊,言道:“儿呀,穷家富路,给你你就拿着。三叔本事不济,帮不了你许多,本想让德然陪你一起去见见世面,可这家里只我一个劳力,不成啊!”

刘备叹了一口气,“成,我听三叔的。瞧这世道,估计外边乱的很,德然还小,跟着我也不放心,就让他代我在家尽孝吧!”刘备回过头来,对一脸兴奋、羡慕之情的从弟道:“二弟,大哥知道你盼着早些去见见世面呢,可是家里得有咱小辈儿们,好在长辈跟前尽孝,大哥先去闯荡一番,等有个脸面了,大哥可着劲儿让你扑腾。”

一向活泼的刘德然接着话茬儿,朗声说道:“我信大哥的,家里你就放心吧,等我再长大些,过几年我也得去闹腾一番!”刘备长臂一伸,拍了拍刘德然的肩头,说了声“好,有志气,像个好汉子。”

这时瓷娃娃一样的刘婉儿,正泪人儿般的抱着刘备的腿不让刘备走呢。刘备俯身抱起刘婉儿,擦了擦她粉嘟嘟的脸庞上像断了线的泪珠,不忍心地哄着说“大哥去给婉儿买好吃的,你可得在家好好听婶娘的话,要不大哥就不给你带回来了”。

叔父一家倒是热的似火一般前嘱咐后叮咛的,只是被婶母紧紧拐着胳膊的母亲柳氏面色如常,一言不发盯着刘备凝神的看着,刘备心里知道,母亲心里的不舍有多重有多厚,只是她更希望自己的儿子走过荆棘,昂然立于天地。

刘备不忍多看母亲,回身走到大桑树下,抬手拍了拍一人都抱不拢的老树干,仰头望了望繁茂的枝叶,眼角余光却瞟见亲二叔刘子敬站在他家门前反抄着手,朝这边看着,欲前又止直摇头的样子。刘备也不知如何是好,抬脚想要前去拜望一下,那边刘子敬看见了,反倒急忙抽身回去了。无奈刘备只得转身给几位长辈磕了几个头,含泪走了。

他路上一直不敢回头看,抬头看着前方茫茫无际的即将枯黄的枯草往前赶着。直到出了村口一里多地,下了河坡,揣摩着桑树下的家人都望不着了,才敢驻足,想再偷偷瞄瞄站在门前桑树下的人们,却不防黑子一路低头跟在身后,已到了坡口儿,丧头耷脑的立在那儿。

刘备擦了擦脸上不住流的泪水,向黑子招了招手,黑子乐颠儿颠儿地跑了过去。刘备顺着手摸着黑子背脊上粗硬油亮的毛,对它说:“黑子,就送到这儿吧,赶快回去吧,娘还在那儿望着呢,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好好替我照看着娘啊。”黑子似乎听懂了刘备的话,他一立起身,黑子就小跑着往回走了,上了坡口,回过头来投过一丝眷恋的目光后就转身回去了。

刘备咬了咬牙,朝耿家庄走去,他打算叫上那个无家无口的家伙陪他一起上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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