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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剿抚

中平六年(189年)三月,乍暖还寒,春荒将至。

在下密城休整了两个多月的刘备,终于决定出兵剿灭盘踞在南胶集里的黄元所部了。

说实在的,在下密的两个多月,日日有大户供应精细粮草,除了让田豫牢牢控制的四百精壮,私下里刘备也在招抚流民,择取身强力壮、头脑敏锐的百姓补充队伍。现如今麾下新兵又增加了六七百人,加上旧卒,堪堪已过了两千。日子过得很是惬意,若不是城中大户时时催迫,加上春荒将至,黄元将来侵袭,多年颠沛流离的刘备等人怎会舍此安稳壮大的大好光景。

南胶集里地势还算平坦,但黄元自从举事起,为防备官兵前去剿灭,早就在临近的险要岗岭处设置山寨,取名落鹰谷。在下密窝冬休整期间,刘备派遣夏侯博早已经将黄元落脚之地地形等情状探查清楚。

落鹰谷地势险要,虽说山陵高不过数十米,但若要直接攻打黄元营寨,却是仰攻,先失了地利。损兵折将不说,能不能攻破山寨尚在两可之间,细算起来确实不划算。

而黄元也算有些胆略智谋,自从刘备来到下密,他也时时派遣细作,将刘备细情探听清楚。刘备在下密城中的作为,黄元也是一清二楚。

平心而论,黄元对刘备在下密城中的行事做派不甚反感,甚至对刘备在明里暗里时有整治豪商大姓之事,也算得上敬佩。在黄元心中,刘备做事公允,护持小民,敢与豪强为敌。到下密短短两个来月,民风政声颇有嘉评,如今世道混沌,刘备已经是难得的好官了。

加上刘备麾下有千余精兵锐卒,听说还有几位武艺高强的猛士,因此,黄元不愿与之为敌,轻易也不想招惹刘备。今年春荒,黄元不打算再到下密勒索大户了,想多走些山路,费些周折,到西边淳于、南边的夷安、高密三座县城瞧瞧。听说临近的这几座县域现在不时有贼盗、黄巾闹事,还有城中大小官员胆怯弃官而逃、豪强盘踞县城的。总之,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或许能到这些地方大捞一把呢。

见下密城中刘备没什么动静,黄元早早的就派遣了数十精细之人到淳于、高密、夷安三座县城打探消息;而更多的斥候却是派往下密方向,时时监视刘备所部举止,一有风吹草动,黄元即敛兵据守落鹰谷。盖因下密至南胶集里一路还算坦途,黄元惧怕刘备长驱直入,到时自己措手不及不好周旋。

黄元派出的眼线多是本地人,下密城中多有故旧亲戚。刘备这边刚刚率军出征,黄元那边不一日就得到了消息。本已经打算劫掠夷安的黄元,此时也算沉稳有度。一面聚众固守险要,一面派遣了一位还算能言善辩的亭佐,到刘备军中传递消息。

黄元之意是因为世道不公,不堪豪强官吏欺压,迫不得已被逼造反,但是敬慕刘备官品为人,不意再往下密勒索,搅扰地方,如今只想固守一方,图谋衣食;希望刘备退兵,今后能与之安然相处,井水不犯河水,如果刘备决议征剿,彼将固守落鹰谷,与刘备官兵周旋到底。

关羽张飞等一听来人言辞,勃然大怒。

关羽脸色腾红,噌楞楞拔出宝剑便要将来人斩杀,即被刘备拦住。

张飞怒对来人喝道:“想来黄元是何人等,不过一贼子耳,竟敢与我兄长论短较长;黄元若知进退趁早让他滚下山来俯首请降,如若不然,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你家三爷来取他头颅!”

刘备见来者被关羽张飞等吓得面无人色,连声止住张飞等人。对来者说道:“我手下兄弟皆军伍出身,莽撞无知,还望先生勿怪。黄君实之意,我已尽知,但身在官府,职责在身,不容吾等有丝毫亵渎;尔等落身为贼,我等为兵,自古兵贼不两立,如若黄元一日为贼,刘备必视之为仇雠,又谈何井水不犯河水!我素闻黄君实有侠义之风,算得一位豪杰,如今四海动荡,生民罹难,黄君实寻常也有护民之举,奈何屈身为贼?如今我大兵已至,何不卷旗卸甲来归,如此既能免却百姓兵灾之苦,也可为自己立一谋身之道,还望黄君实细思吾言。”言毕,刘备亲自扶起颤颤巍巍腿脚发软的来者,将其礼送出营。

回到帐中,关羽心中尚有不忿,对刘备说道:“小小一黄元何足道哉!大哥对此宵小之辈礼遇忒甚,量他有何能耐?不消大哥三弟出马,我一杆枪一匹马便能踏平落鹰谷,生擒黄元。”

刘备听闻关羽言语颇有傲然骄色,遂说道:“我自知二弟勇猛非常,小小黄元不在话下,但二弟不可作此想。行军打仗切忌有骄气,自古骄兵无不败者,今后汝要深戒之。”

说完刘备见田豫沉静不言,若有所思,遂问道:“国让可知此中玄机?”

田豫机警,知道刘备是在问对待黄元来使之事,遂说道:“兄长心思缜密,礼遇黄元,想必还有后着。”刘备听田豫话语,知道他已经识得其中关窍,遂嘿然不语。

简雍擅长听鼓闻音,略一琢磨,言道,“听来人话音,黄元无意与玄德为敌,似乎还有一点敬服之意,虽然末了有刚硬之语,但难掩怯懦之气,未开战便已怯三分,我想此战黄元必败!”

刘备听简雍说了其中道理,但还未善了,“宪和所言不差,但你只言及其一。黄元为人侠义,在此地也算有爱民之名,不过性情桀骜,虽然有仁善之念,但尚未明了迷返,难于一时心服;今日他遣使者来此,已有心虚之气,我料其不久必来归降。”

田豫见刘备将话语已经言明,接着说道,“子渊前已将落鹰谷细情探明,山势险峻,若如强攻伤亡必定不小;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将黄元降服,岂不大善,兄长此时又何必在乎礼遇黄元?”夏侯博前已加冠,取字子渊。

“如此看来是我等孟浪了。”见刘备简雍等将事体严明,关羽张飞等已经明白刘备的心意。

刘备当即下令挥军急进,在落鹰谷前安营扎寨,将山谷团团围住。见黄元率众固守严密,刘备也不着急攻山,只是带人将谷涧周边地形亲临探查一番。过了四五日,让一机敏的随扈上山,告诉黄元,只说自己要与黄元于山前晤谈。

黄元也算有些胆气的,当即应允。刘备只带了雍龃等四五个贴身随扈前往谷前与黄元相见,在谷前百十步收束住马匹。黄元见刘备来至谷前,仗着在自家地盘,也只带寥寥数人前来。

刘备下马侧立以示恭敬。黄元见刘备颇为识礼,也不尊大,近前与刘备致意。细看之下,黄元身高七尺有余,体态匀称骨骼粗壮,肤色黝黑脸庞方正,一眼望去颇具刚毅之气;定睛细瞧其人双眸,却是黑多白少,有些阴沉之色,但尚算豁达明朗。

刘备不言其他只是好言安抚善语规劝。黄元见刘备赤诚以待,也不见外,只说信不过当今官府,惟愿不受约束自在度日。见一时难以说服黄元,刘备也不多言,当日即率军回返下密。

黄元心下疑惑,让手下斥候紧紧跟随刘备所部。又过了十数日,见刘备果然没有再行动作,放下心来的黄元眼见谷中存粮不多,于是留下二三百精壮防守落鹰谷,率领千余人去往夷安。

却不想刘备早已让夏侯博派人暗中监视落鹰谷,黄元率众出谷的消息很快便被刘备获知。关张二人听闻消息后便要立即领兵袭取落鹰谷,鉴于时机不到,刘备不急不躁又在下密等了一日。

听闻黄元已经进入夷安境内,刘备才在夜间下令,偃旗息鼓,号角不鸣,率领麾下两千余众急趋落鹰谷。

二次进军,道路已熟,次日黎明时分,大军就赶到了落鹰谷。前番来此刘备已将前后大小路径探查明白,此时刘备让关羽张飞等趁天未大亮之时紧紧将落鹰谷围了起来。

东方欲晓,满天灰蓝云霞格外好看。山风微微有些寒气,等到落鹰谷中守护山谷的精壮醒悟过来时,已然晚了。关羽张飞等已经将前后谷口以及山间小道全部堵住,进出不得。

谷中百姓听闻官兵围了山谷,一时之间惊慌不已,但等到天色大亮之后,还未见官兵攻打山谷,都又心生疑惑,竟然安静了下来。这些百姓又如何知道这是刘备围而不攻的计策?

等到山谷围定后,刘备留下田豫张飞,然后与关羽、夏侯博带了百十来骑兵取山道直奔夷安。黄元此时在夷安未有大的收获,却得到巢穴被袭的消息,抛下辎重便急急忙忙往落鹰谷赶。

黄元麾下尽皆步卒,未出夷安县界,便在胶水支流小荡河与刘备关羽等相遇。

怒火中烧的黄元眼见刘备就在近前,忍不住破口大骂刘备险恶,趁其不备偷袭山谷,当即就要挥军进攻刘备等骑兵。

关羽眼见黄元恼怒,即要挺矛奋马,率军直冲黄元不成行阵的步卒。刘备止住关羽,而后独自打马上前,单人独骑朝黄元所部冲去。

黄元见刘备一人一骑往自己这边奔来,心下正自疑惑,心想这刘备莫不是疯了不成。只听到那边刘备高声作喝道:“君实且休要恼怒,刘备有一言,还请君细听。”

“尔心怀奸险,趁虚袭我山寨,枉我拿你当做好官良人,今还有何说,唯厮杀而已!”黄元高声回应道。

“君实莫急,请听我一言。刘备不才,慕君高义,但君纵身为贼非长久之计,而今天下扰攘,君实身有大才,此正英雄用武之际,岂能甘心一直作强梁之辈?刘备一心一念惟愿君实能弃暗投明,佐刘备成大业,扫平烽烟还天下百姓一片太平,故行此下策。今特率领此区区百十骑,不惜身命来迎君实,只为君来,非为战耳!”刘备言辞恳切,说得怒气陡生的黄元安静了下来。

此时黄元才定睛细瞧刘备身后,果然不过百十来骑。半个月前,黄元见识过刘备麾下两千多龙腾虎跃的精锐之卒,此时又见刘备单人独骑赶上前来,心下略微信了几分,但仍有疑惑,“休要瞒我,汝即声言大义,但我谷中百姓都是普通百姓,你必是留大军在谷中肆虐,如此更见尔乃无义小人。”

“哈哈哈,君实误会了,谷中百姓尽皆安然,刘备不敢有丝毫惊扰,只是留大军堵了进出道路,此举也是为了君实呀!君实如若不信,我愿遂君实一道至山谷一看。”刘备听黄元言语,知道他心志有所动摇,遂轻松回应道。

“此言当真?!”

“如若有半句虚言,刘备愿死于君实锋刃之下!”

“好,我且信你这一遭。果如你所言,黄元必定效死将军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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