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一处错误:上一章刘元起受伤之处济阴应属兖州治下,多谢书友凡人无悔指正!】
从邢烈手中缴获大批粮秣,加上原本携带来的粮食,高唐如今存粮也不过三万余石。听起来不少,可细算起来实在不多。
沐并、简雍与刘备商议,只得按男女老幼、士卒百姓等每人耗粮不同,每人每天定额用粮。
义津亭邢烈部两千多精壮,禹亭黄元部一千三多精壮,以及漯阴亭刘备、田豫、关羽、张飞、夏侯博五部两千二百多精锐士卒,加上高唐城中简雍、沐并手下四五百后勤杂兵,共有六千二百多精干劳力。
这六千二百人日日辛勤劳作,开垦田地,还要负责警戒、防备贼寇来袭,闲时也要帮衬杂务,自然辛苦非常。
俗话说当兵吃粮,刘备自然不能让这些麾下兵士亏了吃喝。每人每天按精壮劳力消耗计算,均额三斤。日消耗粮食一万八千六百斤,合一百五十五石。
三亭百姓共有一万五千五百余人,按年龄老幼等计算,每人日均耗粮二斤,共需三万一千斤余斤,合二百六十石。
仅算高唐人口,每日就要消耗四百五十五石,精打细算下来,刨除两季粮种不说,存粮仅供支用两个半月。
而大量的牛马骡驴每天除了要消耗草料外,也需要喂些粗粮,特别是耕牛和战马,尤其不能疏忽。
只是如今粮食稀缺,先紧着人用,只能多喂草料,少喂粗粮,每头每匹一日一斤而已。相比寻常每匹战马日耗五斤粗粮来说,这已经到了极限了。
任劳任怨的耕牛马匹,开垦荒田出力甚大,少了粗粮,也都渐渐消瘦下来了。
等到九月底,天气渐凉,节令已过,再行垦种已经难有收获了。于是三亭间不再垦荒,但需要烦劳之事尚多,人马不能停歇。
首先要做的两件大事便是修建城池防守以及营建城中百姓居所。
高唐原本也是富庶繁华之地,虽然房屋多被焚毁,但城中大小条石尚在,青石街道也未有毁损。
此前为了抓紧时节开荒种地,百姓居所一时顾及不上,只能按亭里在城中内外划分区域,临时搭建大大小小的茅草棚子,仅仅能遮个风避个雨。
一个棚子挤进三五十人居住实属平常,如若在百姓睡觉的时候进了棚子,便会发现气味难闻拥挤不堪,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甚至晚上有人起夜撒尿,一不小心便会浇得哪个倒霉蛋满脸满身,为此夜间多能听到打骂之声。
更有可怜的,外出方便后,再回到安歇之处时,已经找不到安身之处了,只能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宿。
即使是县衙官署,也仅仅是为了刘备简雍沐并等理政方便,能有个议事场所,用城中石料在旧官署基础上,简单砌成前中后三个院落,数十间房屋。房顶也仅仅是用茅草苫了苫,一遇到风雨之日,更是苦不堪言。
高唐城墙也年久失修,加上屡经战火,有数段都已倒塌,留存下来的也多是颓圮粉墜了。
而四面城门不是被焚毁,就是被拆卸了,远远望去,空洞洞的,连着墙体一起看,就如同满脸皱纹没了门牙的豁老太太。
此前为了安全起见,城中杂兵以及夏侯博所部忙里抽闲,用砍伐来的木头黏土垒砌了倒塌之处,四面城门也仅是用木头钉成栅栏,略微遮饰一下。
此时垦荒结束,当务之急便是这两件紧要事体。
李成如今帮衬着沐并,总揽所有营建事务,也顾不上方才来归将养病体,拖着羸弱的身体城里城外四处乱跑。
又是察视取土烧砖、房梁屋掾造作,又是俯览高唐城中布局、划定市坊里巷,又是选定兵马校场营房,又是指点训练各个行计负责的小吏。
这般操劳如何能吃得消,不几日李成便又累又病,倒下了。万幸的是士卒百姓都干劲十足,繁忙杂乱之中有了条理。
眼见李成累得双眼凹陷、脸色蜡黄,刘备心中焦急,生怕他有什么闪失,便让简雍每日精米细肉供养。李成心中着急惭愧,一嘴燎泡,还要死活硬撑。少不得刘备一番软语安慰,李成方才静心养息。
如今各处营建的活计劳累程度远不及开垦荒地沉重,精细的沐并便出主意,减少每人每日的定额食粮。丁壮每人两斤,其他人每日斤半,以便细水长流,节省粮食预备冬荒。
百姓士卒都知道如今粮草匮乏,虽说不能饱腹,但也能吃个六七分饱。比起流荡荒野饥一顿饱一顿,已经强了何止百倍,于是也都没有什么怨言。
此时刘正刘灵以及刘婉儿这三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所做之事,却让刘备又喜又叹。
刘正身在关羽军中,被当做成人丁壮配发粮食,每日二斤,多有富余。聪敏仁善的刘正知道刘备等粮食不足食用,于是饿着自己,每日只吃半斤。
他将节省下来的粮食,分作一大一小两份。小份给了关羽,大份托关羽送给柳氏,说是要给柳氏刘备等人食用。
关羽如何能要,遂将小份留给刘正,大份送给柳氏,并将此事告诉了刘备。
刘备心中很不是滋味,即为刘正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而欣慰,又因刘正年纪甚幼,做了自己儿子,没有过上几日安稳日子不说,还屡遭劫难,时常忍饥挨饿而心痛。
如今十三岁了,刘正的体量竟还像个八九岁的孩子。念及此处,刘备就忍不住叹息。
而刘灵和刘婉儿两个小姑娘的所作所为也让刘备哭笑不得,倍感心酸。
两个小姑娘算是同岁,今年都十一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自然不小,并且饿的也快。况且一路自幽州颠沛流离、时不时的要忍饥挨饿,她们心中早已经烙下了对饥饿的恐惧。
每日斤半的食粮根本不够二人食用。但两个小姑娘经历了风霜,心智也很成熟了,只是忍着谁也没告诉。
两个小人儿又怕大人发现,于是时常结伴趁夜间到城外寻找野食裹腹。有一晚二人回来,碰巧被刘备撞见。
刘备瞧着二人不对劲儿,于是把她们叫到厅中询问。借着昏黄的光影,刘备看见两人瘦小的脸庞上像猫须一样挂着几缕离离拉拉的东西。
刘备将二人拉近身旁擦拭,黏糊糊的。刘备也不知是何物,就着手掌凑近鼻子一闻。这下可不得了,一股淡淡的屎尿味一下就钻进了刘备的鼻孔。
细问之下,刘备才得知原来两个小姑娘难忍饥饿,趁夜摸到城北的沟坡里,找到了一片野葱地。
饿极了的刘灵刘婉儿饥不择食,也觉不出香臭滋味,拔起来就往嘴里塞。吃完之后,用袖头一抹嘴儿就摸黑儿回来了。却觉不出那些野葱是被泼过屎尿的。
刘备知道后一脸苦色,眼中滴泪,心中酸楚不已。次日,刘备除了在自己口粮中节省出一份给刘灵刘婉儿外,也让沐并重新定派三亭中童稚的定额口粮,每人再多加二两。
此间,刘备得知原来城北沟坡有几片稀稀拉拉大小不一的野葱野韭菜,沐并发现后就让人浇上了屎尿,追了追粪肥,待其长成后也算时蔬,能调剂口味,充作粮草。却不料刚泼了第二遍,不知细情的刘灵刘婉儿就悄默声的摸去了。
经过这件事,刘备也知晓沐并不论大事小情尽皆上心,心中不意间稍稍安定了。
见高唐之事有了起色,渐渐步入正规,刘备焦急的心稍稍得到平复,心中暗舒了一口气。
但到了十月初,田间黍菽长有半人高时,却自东方突然有一彪人马杀来,让正忙着营建城池房屋的高唐民众张皇失措,差点将耗费了一个多月的心血化为乌有。
原来高唐以东一百余里之外有一县城,位于漯水北岸,名曰著县,隶属济南国治下。
黄巾骚乱,官吏逃亡,遂被当地豪强张台占据,其下有毛仁、苟璋、解俊、史青等数名悍将,聚合了五七千兵马,搜罗有两万多百姓,势力强盛。
刘备驻守高唐一月有余,驻兵屯垦。张台日前得到消息,为了祛除身侧敌手,遂携带大股兵马前来攻打高唐。
高唐城中尽皆为营建房屋城池忙碌,人手紧缺,事务繁杂,就连负责侦探消息的夏侯博所部也仅仅是在漯水之南、义津亭以东放出少量斥候,警备敌情。
张台率部延漯水西进,行动迅速,一日一夜便赶到义津亭附近。事发突然,刘备等无所防备。
而义津亭屯驻的邢烈所部士卒百姓刚刚来归,加上流寇习性未除,听闻敌兵来袭,一时全部散乱了。无头苍蝇一般向高唐城以及禹亭乱窜,甚至连行伍稳定的禹亭百姓也被冲散了一部分。
刘备治军严整,临危不乱,更有关羽、张飞、田豫等饱战之将,危机之间也都应对得当。
刘备麾下新编成的步卒有些惊慌,钟离皋国嚣身体元气也未康复,遂被留下与简雍沐并等一同守城。而由于战马现今皆疲弱不堪,一时也难以集齐,乌丸杂骑临时充任步弓卒。
训练有素的兵士不足半刻便结成迎敌阵势,朝城东来犯之敌迎头杀去。张台所部虽然行伍不整,但士气高涨,凭着血气之勇,一窝蜂的往前冲。
两部人马终于在城东四五里外迎头撞上,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刘备麾下兵士连日劳作,体力不济,仓促迎敌,但胜在行伍严整,厮杀经验丰富;而张台所部乌合之众,毫无阵法,但胜在人多势众,士气高昂。
两部人马各有优劣,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遂僵持不下。
但是张台所部只能打胜仗欺弱敌,胜则人人奋勇,一旦遭遇强敌,攻击不畅,士气便会受挫衰减。如若有哪部受挫,便会全线崩溃。
刘备所部则大不相同,五五之阵便如同手之五指,伍内伍外紧密配合,往往在局部厮杀中形成以众击寡之势,利在久战。
两军相持两刻,刘备所部尽管人少,却已稳住阵型,如海滩礁石一般抵住张台将近三倍的人马冲击。
张台此时感觉不妙,犹如一口咬在了砖石上,想要脱身,但两军互相缠斗,却是不能。
他也多少算是个知兵之人,知道此时两军态势就是凭借一股血气之勇支撑,谁若后退半步,露出怯意,那便要遭逢大败。
恰在此时,张台部将毛仁,仗着武勇冲击在前,厮杀凶狠,关羽麾下三五个伍阵都被其打得连连后退。
关羽见状,奋起威怒喝散阻敌,贴近毛仁所在,挥舞长槊左打右挑,打得毛仁毫无还手之力。
毛仁如何是关羽的敌手,手忙脚乱之际,被关羽觑的真切,一槊戳中小腹,挑翻在地。关羽一声长喝,纵步上前,将受伤的毛仁生擒活捉。
跟随在毛仁身后厮杀的兵士一见悍勇的毛仁都被打败擒拿,怯意陡生,随即溃散,纷纷向后逃命。张台所部阵线一时崩坏,沿原路往著县方向溃逃。
刘备这边却是士气大振,奋勇追赶,一路降服绞杀无数。但高唐之士到底疲累非常,余力不足,而张台所部体力充沛,加上人人奋力逃命,追出二十来里,刘备所部就已追赶不上。
刘备也心忧高唐乱局,即令收兵,整顿俘获返回高唐。
【注】汉代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一斤等于十六两。按现今计量单位算汉代一石等于六十斤,一斤等于二百五十克,一两等于十五点六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