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拿着可乐,倚着门沿,脸上的笑容一直不落。
“给我。”我对他说。
他把可乐递给我,然后尾随着我走进店里,脚步沉重。
他盯着我操纵着机器,一言不发。
我低着头,看见他把钱扔到柜台上。
“听说,警察从你这里找到了一样东西,是吧?”他突然凑近,对我说,声音低沉嘶哑。
“是的。”我把柜台上的钱装进收银柜里。
他揭开瓶盖,气泡涌出,一阵长长的“嘶”声传遍便利店狭促的空间。
“找到了什么?”他喝了一口可乐,问。
“是我的喷漆。”
“为什么要找喷漆?“他一边拧紧瓶盖。
“我不知道。”
“哦。”他点点头,若有所思。他又转过头来,“王子仁是你杀的?”
空气宁静了下来。
我抬起头。”为什么说是我杀的?“
“警察不是来找你了嘛。“他再一次拧开瓶盖,喝了起来。
“那也不能说明,就是我杀的吧。”
他看着我。空气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你别紧张。”他突然露出了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开个玩笑。“他说,”说不定是我杀的呢。“
“嗯嗯,”我点点头,附和地说,“嗯嗯,说不准是你杀的。”我跟着他露出了笑容。
夜里。两间屋子都亮着灯。一间高一间低,立在田野背后,漆黑的林子跟前。破旧房子的木门被推开时发痴吱呀的响声。妈站在飞虫环绕的黄色灯泡下。
“妈,我回来了。”
“嗯嗯,累了吧。”
“没事儿。诶,妈,你这样站着,对腿不好吧。”
“没事儿,已经不怎么疼了。”
“妈,”我搬过去一把椅子,“你还是坐着好一点。”
青青房间的灯已经灭了,张远房间的门敞开着,里面一片漆黑,空空荡荡。
“妈,这么晚了,你身体又不好,要不先睡了吧。”
“没事儿,”妈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看着窗外,“我睡不着。”
我走到妈旁边。她的面容在灯光下枯黄而憔悴。窗外漆黑的田野上洒下一片片旁边那栋楼灯光的光斑。虫子在窗外撞击着玻璃。
“妈,没事儿的,”我扶着妈的肩膀,“大哥他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是故意变成这样的。”
她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默默地点了几个头。
窗外的灯光忽明忽暗,仿佛有人在灯前走来走去。
“妈,先去睡吧。”我扶着她站起来,向她的卧室走去。
房间里一片寂寥。正当我准备洗澡的时候,那扇木门又被吱呀地推开。张岩头顶着满头大汗,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干什么?”我问。
“我,我找样东西。”
“找什么?”我看着他从我身边擦过。
“你别管。”
我看着他在厅房里走了一圈,在桌子、椅子、柜子上到处张望。然后他又翻起柜子来。
“你到底在找什么?”我走过去问。
他不说话。
等他翻完每一个柜子,再仔细检查一遍厕所、厨房,他终于走到了我面前。
“呃……“他语气变得平和,”我找一个包,“他对我笑了起来,“你有看见吗?”
“哦!”我对他点了点头,大声说,“你的包啊!你上次把他落这儿了,我想到你倒是后还要来拿,就把他收起来了呢!”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没有动作。
“那它现在在哪儿呢?”他问。
“你别担心,”我对他说,“我去帮你哪来。”
我走到房间里,拿出那个黑色的包。包上的红色条纹在昏黄灯光下依旧突兀。
“这包挺漂亮的哈,”我把包递给他,“你都拿他来装什么呢?”我问。
我们又沉默了一阵。
“随便装点东西。”他把包从我手里拉过去,笑了笑,“我走了。”他转身离去。
那个夜晚依旧昏黄和漆黑,只不过用不了多久,窗外就隐约亮堂起来。在张岩居住的那栋房子后的小院子里,一堆篝火生了起来。火不大,在艰难地窜动着,却足以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刨出一处隐秘的光亮,在暗绿色的树叶、陈红色的土壤、灰白色的墙壁的包裹中,一个高大的人影,在我的窗外,在以为所有人都已经入睡的深夜,将他手中一样样模糊的东西交予那贪婪的火苗。火在发光,在发热,也在抹除,在毁灭。彷如隐藏的秘密被烧成灰烬,在汹涌的气流中汇成青烟,飘过我的窗前,飘入那没有太阳的暗黑的深夜,永远消失不见。我偷偷地看着那火焰。红色的火焰多么诱人,在这样一个茫茫的黑夜。炽热的火焰多么动人,在这样一个寒冷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