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存的手搂在李舒兰的腰上,头顶着日光走了上来。李舒兰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台阶,富态的脸上涂着淡淡的腮红,显得安逸而沉稳。张学存的眉头微微锁着。
“那个,兰啊,”她转过头看着李舒兰,“那个……我去作证那事儿,你别往外说。”
“知道了。”李舒兰说。
“别人不问最好,要是问起来,”他满脸忧虑地低着头,“你就照我的原话说。就说我只是看见一个人影而已,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谁叫你瞎掺和这种事。”
“你是不知道,”张学存抬起头说,“万一警察真的调查到我头上了,调查出一点事,我们也不会好过。”
“你就是信了那个长毛鬼的邪。”
“诶。”张学存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和李菲半蹲着身子,躲在土地庙后刷着黄泥的墙角,探出头小心地看着。李菲突然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小声说:”张叔,他们在说什么啊?”
“可能,他们间的一点私事。”我也小声说。
“哦。”李菲若有所思地说。
李舒兰和张学存拾阶而上,越走越近。张学存看看表,又抬起头看了看太阳,走到了仍旧残留着一些可乐痕迹的石椅旁,说:“快十点半了,我们也爬了快一个小时了。要不先休息一下吧。”
“好。”李舒兰朝他露出了笑脸。
他们在石椅上坐下来后,我和李菲紧紧地倚靠在土地庙的黄泥墙上,不敢探头。面前的林子里安静地能听见李菲咽口水的声音。我示意她不要动。
“来,喝水。”我们听见李舒兰的声音。
接着一阵咕噜咕噜声。
“你呀,就别担心啦。警察就算要查,就让他们查,他们要查也不会查这种事的。”李舒兰继续说。
“诶。万一要真要查起来怎么办你说。”张学存用他宏阔而低沉的嗓音说。
“诶,你真怕呀,你就跟那谁早点离婚。到时候我们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了,随它怎么查都不怕。”
“当然会离的。”
“每次你都这样说。”
“这,总不能说离就离吧。也要有适当的理由。”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呀?我都跟你待在一起这么久了,也没看见有什么动静。难不成,你不想离了?“
“行行行,肯定离。明年肯定离掉,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李舒兰说。她陈哦了一小会,又说:“其实,我最怕的,不是警察,而是你的那些老师和学生。”
“我的老师和学生怎么了?”
“诶呀,你现在也看得见,就那些学生,老师,现在都对你有点意见。”
“那是他们的事。”张学存的声音突然变得大而坚决,把靠着墙的李菲吓得抖了个机灵。
“学存呐,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他们这是,他们这是要造反的架势啊。”
“造反?他们怎么造反?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啊?他们还拿自己当革命者?啊?他们就是我手下的员工,都得听我的,知道不知道?”
“行啦,你别这么大声,要吵架似的,万一别人听见呢。”
“听见就听见,谁爱听见谁听见。”
“行啦行啦,你消消气,喝口水。”李舒兰沉默了一小会。“学存呐,不是我说,你办的这些事呀,确实,都是好事。但是,你也不能办得太火呀是不是。这大家接受不来,很容易出问题的。”
“出什么问题?他们是要抢我这个位子还是把我灭了?”
“不是,我就觉得,这样迟早出问题。”
“没有问题。”
“学存呐,我是真觉得,还是慢慢来的好。”
张学存没有说话。
“我也知道,”李舒兰继续说,“以前王子仁在的时候,你这个校长当得闹心。但是,你也不能他一死,就为所欲为是不是。”
“我哪儿为所欲为了?”
“行行行,先不说这个了,这么好的天气,咱们好好散散心。走吗?”
接着就响起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李菲看着我,对我讲着什么看不懂的唇语。接着,她向着转角移了几步,微微探出头去。我也探出头,李舒兰和张学存已经不在椅子上。李菲朝我笑了笑,然后向前走了几步,直到t地面上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枯枝断裂的声音。
“什么东西?”李舒兰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李菲转过头看着我,身体紧绷着,脸色慌张。
“可能是猴子什么的吧。别管它。”张学存说。
李菲绷着的身体松弛下来。她试着松开脚,然后慢慢地朝我这边走来。
“呀!“一颗黄色的带刺的栗子果球突然砸到李菲的头发上,反弹着掉到了地上。李菲叫了一声,又立刻捂住嘴,对我露出手足无措而又有些沮丧的表情。
“嗯?到底是什么?不会是人吧?”李舒兰说。
“去看看。”张学存说。
土地庙另一头不远的地方又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不久就已经到了土地庙旁边。李舒兰微微肥胖的身子探了出来,警觉地看着眼前的林子。张学存也走过来,站在她身边,插着腰。李舒兰东张西望一番,又死死地盯着土地庙墙壁的墙角。她小心地跨过路边的排水沟,踩到林间铺着均匀地铺着落叶的黄土上。她手扶着土地庙的墙壁,一步一步轻轻地走到了墙角。她慢慢地把头探过了墙角。
“怎么样?”张学存问。
“没有看见。”李舒兰又开始东张西望。
“没看见就算了。可能是猴子,早就跑了。”
李舒兰继续东张西望一番。
“算了,走吧!”
李舒兰慢慢走了回去,和张学存消失在了土地庙的泥墙后。
直到确认他们两人的脚步慢慢减弱,再也听不见,我和李菲才从那颗好几个人宽的巨大樟树荫蔽的树洞里钻了出来。李菲一边走,一边摸着自己头上被果球砸过的地方,一边舒了一口气。她厌恶地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抬起头看着我。
“痛死我了,张叔,“她把背包滑下来,“我带了红花油,帮我涂点儿。”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