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川把我接到了他家里。我到的时候,李菲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妈妈正在厨房里准备中餐。脚下白色的地板非常光滑,总让我感觉有些站不稳。阳光透过客厅里硕大的落地窗撒了进来,在地板上上洒下一片刺眼的光斑。李小川走过去,拉上了窗帘。
“你怎么窗帘都不拉上呢?你不晒啊?“老板凑近躺在沙发上的李菲,对她说。
“不晒。”她看着电视。
“你就是懒。”
“让开点,”她推了下她爸的胳膊,“你挡着了。”
老板走过来,让我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把一些水果、零食推到我面前。他坐在我和李菲中间,对我说,“你还没有来过吧?”
“没有,”我看着他笑了笑,又左右看了看房子,“你们家房子,装修挺好的。”
“嗯,新买没多久,就是小了点。”他抬头四面看了看,有看了眼躺在一旁的李菲,“菲,你张叔来了你也不打声招呼?”
“诶呀,我和张叔不是经常见吗?还用得着打什么招呼。”她爬起来,看着我,“是吧,张叔。”
“是。没关系的。”我说。
老板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板,”我说,“你这,真要给我放假,陪李菲出去玩啊?”
“诶呀,”老板转过头,看着我,“她这不放假想出去玩嘛,可是我和她妈都没有时间。你去陪她挺好的,我放心。”
”怎么,张叔,你不乐意呀?“沙发另一头的李菲插嘴说。
“没有。”我对她大声说。“老板,”我凑近老板,放低音量,“不会是她逼你的吧。”
“说什么呢!”李菲突然又说,“我都听得见?谁逼我爸了?”
“是是是!!开玩笑!”老板说,“票我已经买好了,张霄你今天就住我们家,明天一早我送你们去汽车站。”
我看着他们,一边点头,一边说,”哦,好,好。”
汽车掠过高低起伏的丘陵,穿过漫长的隧道,跨过宽广的长江,再辗转两个小时,一直到日暮时分,就到了长门峡。我叫醒睡着的李菲,带她到我们预定的宾馆,度过了在长门峡的第一个夜晚。第二天,我们就徒步走到了谷口,面对着江水两岸刀削般的山峰,驻足凝望。李菲把我拉到江边渡口,告诉我她想要坐渡轮溯江而下。在船上,她坐在夹板的前端,痴痴地望着前方的一重重青色的山峰。我靠近她,说:“挺壮观的。”
“是啊。”她说,“简直像仙境。”
“你想住在这里吗?”
“不要。”
“为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可能是太暗了吧。你瞧,“她抬起头,”这么窄的天空,一天只能看见多久太阳啊。“
她把右手举到眼睛上方,眯起眼睛,用食指和拇指比划那一片天空的宽度。她推了一下我,“你看,就这么宽,这么宽,”她突然笑了起来,“你看,就这么点宽……”
船行到下一处码头停靠,江边的峭壁仍没有断绝。码头边一处稍缓的坡上坐落着一座小镇,古旧的房顶上空升起了缕缕白烟。李菲对我说:“我们上岸吧。”
“这不,还有一段吗?“
“可是,”她冲我笑了笑,“我有点饿。”
我们就上了岸,来到镇上。李菲站在马路的一头,向马路两边左顾右盼,然后去寻找餐馆。我们走过了很多餐馆,她总是站在店门前,朝着里面张望一番,犹豫几秒,然后扯着我的衣袖走开,理由是她觉得这家应该不好吃,她觉得这家的环境她不喜欢。我们最终在一家面馆里同时结束了我们的早餐和中餐,再回到码头时,已经没有任何船停留。码头上的工人指着下游靠岸边的方向告诉我们:
“你们如果急着走的话,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找到下一处码头与汽车站。”
我们就向下游走,沿着一条沧桑而陈旧的栈道,我们感觉脚下的江面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两岸的山也越来越平缓。李菲突然拍打了一下我的肩膀,一边跳一边指着前方,兴奋地大声说;“张叔你快看!张叔你快看!”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耀眼的太阳从峡谷的夹缝里露了出来。原本有些幽暗的峡谷顿时显得灿烂而鲜艳,峡谷里的江水泛起了金色的波光。
我们继续走,峡谷的尖峰已经在身后消退,脚边只剩下生长在缓缓的山坡上茂盛的野草。阳光洒在野草和我们的身上。
“你知道吗?”我看了眼李菲,“我有一个妹妹,她叫青青。”
“哦。”她点了点头,“青青,挺好听的。”
“嗯。她小的时候,就和你一样。”我看着前方,“活泼,任性,开朗,有什么就说什么。”
”她多大了啊?“
“应该……比你大两三岁吧。”
“那就是我青青姐了哈。那青青姐,现在是在读高中喽?”
“嗯,”我转头看看江面,看看她,又看着前方,“没有。”
“难道还在读初中?”
“她,其实,”我的声音递了下来,看了她一眼,“辍学了。”
“辍学?为什么要辍学啊?“
“医生说她得了抑郁症。”
“抑郁症是什么啊?很严重吗?”
“就,不能说严重不严重吧。它就会让一个人,从一个每天都很快乐的人,变成一个每天都很忧伤的人,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另一个人呢?”
我犹豫了一会。“我也不知道。”我看着她。
“哦。”她若有所思。“那她辍学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我打算再过一阵子,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就让她离开蛮江,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到时候我也要离开你爸的商店,去她那里,也重新找一份工作,一边照顾他。一直到她完全好起来。”
“哦。那张叔,可以让她去找我爸呀!”
“你爸?”
对啊。我爸不是到处做生意吗,觉得能给我她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
“你怎么什么都麻烦你爸?”
“谁叫他那么能啊!你放心,我爸我最清楚了,你别看他平时有点怂样,办起事来没有什么搞不定的。”
“是吗,你爸这么厉害,我怎么觉得他连你都搞不定?”
“哼,”她顿了一下,“谁叫我是他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