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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长女三十

李蕊知道我喜欢花儿,在秋天的时候,给我包了各种各样花儿的种子,说让我来年春天三月种上。我很想和李蕊爸爸学如何种花儿,如何管理花儿,可惜李蕊爸爸看上去特别严肃,说实话,我有点害怕他,他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感,可能是他太像我的数学老师看上去那么严厉,那么不近人情,一点也不好接触,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秋天的时候,学校要举行抽考,抽中谁就去邻村或者邻乡参加考试。每次抽考视情况而定只抽二十到三十个人,考试之前的前一周班主任会公布参加抽考的人员名单。我在教室下坐着特别紧张,生怕没有自己的名字。就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班主任念到我的名字。叶小龙小声对我说李丹宁,有你的名字,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我不由暗自松一口气,显然没有叶小龙的名字。

我担心考不好,给叶小龙说了我的担忧。叶小龙让我放宽心,不要想太多,考好考坏,他都相信我尽力了,认真对待了。他说他一直都认为我是一个认真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一股认真的劲儿,这是他在别人身上看不到的。

我把李蕊包给我的花儿的种子,准备分给他一半,叶小龙拒绝了我的好意。他说他不喜欢花儿,只有女生才喜欢花儿,他还说喜欢花儿的男的都娘们叽叽的,横竖看不上这样的男的。我想给他说李蕊的爸爸喜欢花儿,却不像他说的那样娘们叽叽的,又担心以讹传讹到李蕊耳朵,最后话儿变了味儿,破坏我和李蕊的关系,把事儿闹得不愉快,就没提这事。

虽然我被抽到代表学校参加考试,但我始终高兴不起来。由于考场距离不在我的小学,而是在邻村的一个小学,走路的需要一个小时,要想不误事必须骑自行车过去。同学们一大早在学校里集合,由家长骑自行车送到邻村考试地点。本来学生参加抽考也是家长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是我爸妈都没时间送我。我正为这事犯愁,心想要是我学会骑自行车就好了。

叶小龙见我不开心,就问我什么事。我把我的顾虑告诉他,他说趁这个机会正好学会骑自行车,还幸灾乐祸地说知道会骑自行车的好处了吧。我说我家里没有多余的自行车,要是有我早就学了,而且一学就能学会,哪有那么难。叶小龙说:“你不用担心,我把我家的自行车骑学校,放学后你就学骑自行车,这样你去参加抽考的时候自己骑自行车绝对不会迟到,不会误了考试时间。”我心里有点不踏实说:“这样行吗?”叶小龙说:“什么行不行的,不管行不行,先试试再说。”

叶小龙说到做到,第二天骑着自行车来上学。

如果叶小龙不把自行车的钥匙交给我,打死我也不相信叶小龙会对我这么好。放学骑自行车成了我和叶小龙的共同秘密。我担心会摔坏叶小龙家的自行车,中途想要放弃。叶小龙知道我的内心里的小九九,说:“李丹宁,你就好好学吧,学会骑自行车,你就可以载着我到处去玩了。”我说:“就算我学不会骑自行车,也可以带着你四处去玩。”叶小龙笑了,说:“李丹宁,你也太实心眼儿了,我让你学骑自行车也不是为了让你载着我四处玩。就算出去玩,你是女生,我是男生,也该男生载着女生,而不是女生载着男生。”叶小龙说的我感动的一塌糊涂,终于放下戒备,毫无后顾之忧地学习骑自行车。

开始,叶小龙都会陪着我骑自行车,可能他看出什么来了吧,感觉我放不开,就让我自己学骑自行车,任凭我怎么摔都不扶一下。叶小龙说:“从哪儿摔倒就从哪儿站起来。”我被叶小龙这句话深受鼓舞,心里坚定无论如何都要克服困难。叶小龙见我摔的厉害,实在看不下去,就回教室画画,他临进教室之前说:“李丹宁,你什么时候学累了喊我说一声,咱们一起回家。”叶小龙说完就进了教室。我看着叶小龙的背影,心想如果自己死活学不会自行车,最对不起的就是叶小龙。无论如何,我都要学会骑自行车。可是我错了,学骑自行车和学习做题完全是两码事,两者根本不存在必然的联系。

学了将近半个小时,我还是无法掌握平衡,脚刚蹬上自行车,自行车就要歪倒。可能是我心里着急的原因吧,我越想学会越是学不会。我估摸着该回家了,不能再占用叶小龙时间,便站在教室门外冲着窗户喊叶小龙回家。叶小龙出来后问我学的怎么样了,我说我没学会。叶小龙说要不要我教你,说不定一教你,你就开窍掌握了技巧。我见叶小龙说的那么诚恳,只好点了点头。叶小龙扶着后座,给我稳着方向,让我试着把左右脚放到左右两个车蹬子上感受一下骑着车的感觉。就这样,叶小龙给我扶了一小会儿,我实在不好意思让叶小龙一直给我扶自行车,便让他撒手决定自己试一试。叶小龙刚放手,下一秒我就倒了,人没摔到,自行车摔了个底朝天,两只轮子还在空中旋转。

我还担心叶小龙笑我太笨,叶小龙全程没有抱怨一句。我第一次发觉叶小龙的脾气好到爆。于是,我忍不住对叶小龙说:“没想到,你脾气这么好,这么又耐心。这要是换成我爸,我爸早就气的扔下自行车让我自己学了。”叶小龙说:“学自行车本来就是这样,不摔个十次八次永远也学不会。”我说:“我摔的已经不下十次八次了,还要摔,还摔不够啊,得摔成什么样儿。”

叶小龙说:“那还是说明你不熟,俗话说得好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还是没有掌握火候,不断加强练习。”通过学自行车我发觉叶小龙真的聪明伶俐,说的有模有样,做的也是一板一眼。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把叶小龙一直看的吊儿郎当,恨铁不成钢,完全是错误的,我把我的想法强加到他身上,不问他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他有那种逆反心理很正常。换成我是他,估计连抄作业都懒得抄。这样一想,叶小龙在学习上也不是一无是处。

尽管叶小龙热心帮助我学自行车,我却一点不争气,怎么学也学不会,怎么摔也摔不会。可能在学自行车这件事上,我真的一窍不通。眼看距离抽考日子越来越近,叶小龙知道我的着急,他安慰我说实在不行,他就骑自行车送我到考场。虽然叶小龙热心肠帮助我,但我不想白白接受他的好意。

接下来就是发生一件让我终生难忘的事情,到现在我想起仍然会感到一阵阵温暖和感动。

抽考一般都是在周六日的时候,周五放学,叶小龙问我怎么去参加抽考。我说我也不知道。叶小龙知道我家里的情况,说:“李丹宁,要不你给班主任实话实话吧。”我说:“说什么?”叶小龙说:“就说你去不了,让他换一个人。”我肯定不愿意,立马说不行,能代表学校参加抽考那也是一件骄傲自豪的事情。

叶小龙说:“这不行,那不行,你说怎么办。”叶小龙对此很无助也很无奈,最后说:“李丹宁,我发现你学习学傻学呆了,你就是一个读死书的书呆子。”我被叶小龙说的满腹委屈。

周六早上学校集合门口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句,每个人脸上挂着兴奋,欲欲跃试的笑容,就差扛着抢上战场,分个你输我赢。

我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心里一汪苦水,不知道该怎么办。班主任站在人群中间,有条不紊的指挥排队点名,核对人数,确认无误,班主任便让大家出发。

班主任发现我一个人束手无策站在原地,便问我家人怎么没来,毕竟是一次重要的抽考。我知道无法隐瞒下去,只好实话实说自己的情况。我低着头说了一遍家里情况,爸爸妈妈都没时间送我参加抽考。从头到尾,我不敢看班主任,害怕班主任发火。不知多久,班主任说:“这样吧,你坐我自行车,我驮着你。”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班主任的话。直到班主任安排大家依次顺序出发后,叫我坐他自行车后座时,我还像做梦一样没缓过劲儿,幸福来的太突然。

班主任见我站在原地不动,又喊了一遍我的名字。我想说老师您真好,可是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最后连一句谢谢也没说出来。我不敢说话,害怕一说话梦就醒了。

班主任让我先坐上自行车后座,他才开始骑车。班主任是最后一个出发的,骑在队伍最后面,担心有人落下队伍无法发现。班主任见大家都已步入正规,才沉默起来。

实话实说,我不怕爸爸妈妈不怕爷爷,不怕同学,最怕老师,从我入学幼儿园第一天开始,我就怕老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老师,以致我见了老师就像老鼠见了猫能躲就躲,躲不过就低着头说一声老师好。班主任是数学老师,在我数十多年的求学中我总结出一个经验,凡是数学老师都是严厉的,都是话少的,都是不爱笑的,都是男老师。我最害怕男的数学老师,天生就怕男的数学老师,所以我总是偷偷许愿希望数学老师换成女的数学老师,事实证明女的数学老师也是一样不爱笑,严厉,决不允许犯马虎眼。后来,我才知道,不管男女数学老师,但凡是教数学的,都是不爱笑的都是严厉的,严厉起来都是能吃人的,像老虎一样威严不容侵犯半分。后来,我总觉得数学老师没有物理老师可爱活泼,总觉得数学老师像古代那种封建社会里的家长,他说什么孩子就得听什么,他说是孩子就不能说不。

我坐在班主任后座上一动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就会加重份量,影响班主任骑车。可越是不动,我越觉得紧张,越觉得坐的不舒服,像是骑虎难下。班主任可能感受到我的紧张说:“你要是害怕摔下去就抓住我的衣服。”我真想告诉班主任他怎么知道我害怕,不过我不是害怕摔下去,我是害怕动一下班主任就无法正常骑行。

我没有按照班主任说的做,而是紧紧的抓住后座的空余处。实际上班主任骑车特别稳,尽管都是土路,都是坑坑洼洼,可班主任骑车却是一平八稳,我想就算我头上顶一个盛满水的碗,也不会撒出一滴水。从小到大,我做过那么多次自行车,从未有像班主任这样骑车安稳。在我印象当中,我爸都没有骑自行车驮过我。在我心里,总感觉自己成了班主任的负担。他本可以不管我,不骑自行车驮我参加抽考,可他却二话不说就让我坐他的自行车。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流泪了。在我看来班主任没有抛弃我,放弃我,让我不由自主有一种深深的感动。

我坐在班主任的后座上,忽然感觉他特别像一个父亲,更像一座山那样沉稳。我以为是风沙迷了我的眼睛,殊不知,那是感动的眼泪。

从头到尾,班主任没有骂我一句,也没有说一句重话。后来,我才知道班主任就是那样一个人,不爱说话,不爱笑,不善于表达,我也是一个不爱说话,不善于表达的人,可是我爱笑,虽然我平常没什么高兴的事也不会笑,但我觉得我相对于班主任来说已经属于爱笑的人。

我想要是班主任爱笑就好了,我一定好好学数学,一定要学会数学,虽然知道班主任不爱笑但是他是一个好人,心地善良的人,那我也要好好学数学,好好考数学,在抽考的时候做数学卷子的时候努力多考几分,为班主任争光争荣,绝不能让他丢人,拉低全班数学考试水平。

一路上,班主任就和我说了那一句话,再没有说第二句话。我想没话找话,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可能是班主任的严肃吓的我想不出说什么话吧。

到了考场,班主任先停好自行车,再让我下来。班主任对我说考完试再把我驮回去。我急忙说:“不麻烦您了,老师,我可以走路回家。”班主任说:“那怎么行,你一个小孩子万一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觉得班主任担心是多余的,虽然我现在在北京是个路痴,但那时候我的记忆力超好,去的时候走的哪条道,就知道回的时候走哪条道,无非一来一回。另外参加抽考走的那条路是去我姨家的那条路,我就是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就是边玩边走,我也能走到家。这些话我还没来得及说,班主任就说:“就这么说定了,考试完,你还坐我自行车回去。”班主任说完就安排大家进考场。

我犹豫的站在班主任身旁,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绝班主任的好意。班主任见我在他身旁,说:“快进去吧,考场需要提前半个小时进场。”班主任说的时候特别像一个慈祥的父亲,比我爸爸还好,我忍不住想要是我爸爸有他一半就好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被其他同学看笑话,瞧不起。那么小,我就有强烈的自尊心,总是不服气那帮嘲笑我看不起我的同学,心想我也不缺胳膊少腿,我也不比他们差在哪儿,我决不让他们嘲笑我半分。我要好好学习,努力学习,一定要超过他们,看他们还怎么嘲笑我。

于是,小小年纪的我就暗中发誓,我要好好学习,我要争口气,为爸爸为班主任,更为我自己。

我低着头走进考场,不敢回头看班主任,更不敢对他说声谢谢,我总觉得一声谢谢并不能代表我对他的感谢。

我走到考场大门口的时候,班主任忽然叫住我说:“李丹宁,做题的时候不要犯马虎眼,做题一定要细心。”

我的心里一阵温暖,差点当场出丑哭出来。我真想对班主任说,老师,您对我太好了,让我无以回报。

抽考考了整整一天,不仅考语文数学,还考了其他的,比如思想品德课,自然课,还有其他的我也记不清楚了,也不知道现在小学还有没有思想品德和自然课。记得,小学我最喜欢看自然课的书,总是拿它当课外书读,从自然课上知道一滴水一生的命运,从海洋里一滴水经历一圈最后又回到海洋里成为海洋里的一滴水,不停地循环,像是经历了生和死,像是生命进入轮回。

正好那时候对一切充满好奇,看到什么都是新鲜。而自然书里正好满足了一部分我那个年纪里出现的难得的好奇心,对自然里出现的科学充满好奇心和求知欲,甚至学了自然这门课后长大后都想当科学家,科学家包括天文学家,地理学家,物理学家,数学家。那时,每问一个小学生将来想当什么,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说当科学家,因为科学家身上带有神圣的崇高的使命感和荣誉感,让人忍不住想为科学做贡献,为社会,乃至整个国家,全人类做贡献,就像那个研究出蘑菇云的科学家邓稼先还有科学家钱学森。

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绝对不像现在这帮小学生张口就说当哪个明星,当哪个歌星。其实,当这些明星歌星倒没什么,毕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是,当人人都想当明星歌星,那谁还想当科学家,谁还静下心搞研究搞科学技术搞发明,社会的发展乃至人类的发展都是需要创新和发明,更需要科研。科研能兴国安邦,能振兴中华梦,能崛起全球,真心下一代的孩子搞好思想教育,既然培养爱国精神,就要从娃娃抓起。

不扯了,扯远了,点到为止。

考完试,已经到了傍晚,我走到大门口见到班主任,班主任把大家聚集到一起又重新讲了一遍路上注意事项。其实,班主任不讲那些安全注意事项也没什么,因为走的那条道是乡间的小路,通往庄稼地里的一条土路,路上也没有来往的大车,土路都是坑坑洼洼,一路颠簸,就是有大卡车也不从那条路过。更何况,就算是有车通过也是那种马车,套牛或套骡子,而且那时候还没修路,根本不会出现那种撞车之类的事故。可班主任还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一条一条的讲了一遍交通规则。我记得最清的就是班主任说要靠右行走,不管来还是去,不管骑自行车还是走路都要靠右行走。我也是从那时开始知道走路也是有规矩的,也是有人管的,走路走不对,还会出事。

班主任嘱咐完安全注意事项,就让大家按照来时那样回家了,也没让回学校。班主任也按照他说的那样骑自行车驮着我回去了。路上,我忐忑不安,心情已经和来时的心情不一样了。因为,我做数学试卷的时候,有几个大题没有把握是不是做对了,生怕班主任问我做的怎么样,遇到什么难题,有没有做完所有题目。

我一路都在纠结这个问题,实在不行,我就主动向班主任坦白承认我遇到难题了。结果班主任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说:“今天做了一天的题,脑子也累坏了,明天星期天好好在家放松一下,好好玩。”

我当时真是不该如何是好,我是说还是不说呢,班主任把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我感觉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班主任,生怕他骂我笨。接着班主任又说了一句让我措手不及的话,“李丹宁,你挺爱学习的,也挺勤奋的,我都没见过像你这么勤学好问的学生。”我不知道班主任是夸我勤奋还是说我学习笨,不过我听了这句话内心还是特别开心,特别激动。毫无疑问,我把班主任这句话当成了夸奖我的话,成了后来我学习源源不断的动力。

我也来不及细想,也不知道班主任有没有对别的同学说过同样的话。不管说没说,我都觉得班主任对我还是很关心的,很上心的。我喜欢班主任关心我的学习,虽然这样会造成我学习上的压力。

班主任坚持把我送到家门口,我却让班主任把我放在回我家的那条路上的十字路口,要不然,班主任还要往回骑自行车大约十几分钟,为了不浪费班主任的时间,也为了班主任早点回家,我还是尽量少给班主任添麻烦。

班主任见我坚持,就把我放下了,走的时候说:“李丹宁,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提前给我说,我驮不了你,到时候找人驮你。”我实在觉得对不起班主任,难为情地说:“老师,麻烦您了。”班主任见我低头说:“我不是批评你,是告诉你做事情都要有计划,都需要提前准备,就像你考试一样,都需要提前学好,提前复习好。”我点了点头说:“我记住了,老师。”班主任说:“快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我终于鼓足勇气对班主任说声谢谢,班主任已经骑着自行车走了。我站在原地小声说:“谢谢您,老师,谢谢,您是一个好老师。”

也不知道秋风有没有把我的话捎给班主任,有没有让他听到我说的话。那一刻,我真心希望风能替我说一声谢谢您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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