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镇国公府,苏离忧轻抿了一口茶,久置的茶简直要凉到她骨子里。她垂眼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夏竹立刻机灵地把她打听到的事情一一说出:“奴婢听沐小姐院里的一个丫鬟说,今夜亥时在侯府后门替她男人守门的嬷嬷发现自家小姐竟然单独一人回来了,还说要找夫人。可是后来改变主意,回了院子。那嬷嬷见她很是狼狈,仿佛丢了魂的模样,越想越放心不下,就叫醒男人守着门,自己去看小姐。结果发现沐小姐在房里上吊自缢了,吓得喊叫出来,大家才知道这件事。”
“所以现在还不知道长宁为何自缢是吗?”苏离忧蹙眉,沐长宁的行为很是奇怪,本应该在绫下的人突然回来了,走的还是后门,又没有惊动任何人地自缢,究竟是为什么呢?她去省亲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夏竹想了想,道:“侯爷已经派人去绫下秦家查了,明天应该就会有结果。”秦家是沐夫人的娘家,前几日过节本该到秦家走一趟,但沐夫人身体不适,便只有沐长宁回去了。
“嗯。”苏离忧应了一声,想到几日前还与她说笑的少女现在毫无生息地闭上了眼,不禁悲从中来,顿觉头脑昏沉,躺下之后就紧闭着眼。素问替她掖好被子,道:“小姐先不要想太多,休息好了才有精力查沐小姐的事不是么?”苏离忧没有说话,像是睡着了。素问和夏竹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夜很静,静到能听见房中人太过急促的喘息。
第二天,素问心疼地看着眼肿如核桃的苏离忧,半开玩笑道:“果然是不能太晚睡呢,小姐眼下都有暗青了。这叫镇国公看见可要笑话小姐是被谁打的。”苏离忧动动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素问见此也不再说话,细细为她上妆,遮掩一下她憔悴的脸色。
苏离忧正在用早膳,夏竹从外边回来,小心关好门后对她说道:“小姐,查到了。”苏离忧立刻放下碗问:“怎么样?”夏竹却犹豫起来,张了张口也没说出话来。“你快说啊!”苏离忧急了。
夏竹咬咬牙道:“绫下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沐小姐前天晚上和一个男人偷……偷情,被贴身丫鬟碧烟发现了。虽然沐小姐不承认,但秦家人一口咬定她与人私相授受。而碧烟突然溺水身亡,就有更多的人对沐小姐指指点点,说她自己不要脸面还残害下人。”
顿了顿,她接着说:“昨天沐小姐只带着丫鬟松墨匆匆出门,那些人暗嗤她是去会情郎,等到皇城来人才知道人已经没了。”夏竹悄悄看了看苏离忧的脸色,“小姐,现在忠义侯府的人都在传说沐小姐是因为事情败露,羞愧而死的。”
“可是那嬷嬷说长宁是一个人回来的。”苏离忧关注的重点在这里,松墨是长宁刚提上来的一等丫鬟,但碧烟她没有印象,应该是沐夫人院子的。“而且,她的那些护卫呢?”
关于那些沐长宁与人偷情还有杀害碧烟的说法她压根一个字都不相信,自幼时相识,苏离忧怎么会不了解沐长宁的为人?更因为这样,她才愈发觉得事情蹊跷。
听到苏离忧所问,夏竹气鼓鼓道:“事发前一天,秦家二爷的一双儿女与人外出游玩,偏要侯府的护卫去保护他们。秦二爷再三向沐小姐要人,说会把秦家的护卫拨给她,沐小姐拒绝不了长辈只能应下。”沐夫人是秦家庶女出身,沐长宁为了娘亲和仍在秦家的亲外祖母单老姨娘,向来对嫡出那边多加忍让。
但以长宁的聪慧,即使秦家护卫的能力如何比不上侯府,回府路上带着他们也是一种保障。那她到底是有多么急着回家,或是多么不相信秦家的护卫?“该死的!这秦家到底有什么牛鬼蛇神!”苏离忧不禁咒骂出声。
她对一旁等候吩咐的夏竹说道:“夏竹,遣人沿着皇城到绫下的路找长宁的丫鬟,再去绫下查一查碧烟的死和那个莫须有的‘情郎’。”她着重强调了“情郎”二字,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嘲讽和不屑。
夏竹领命后,苏离忧又道:“在亲兵中挑人去,行事时尽量不要引起人注意。”苏家世代为将,镇国公府中的亲兵不仅有一身好武艺,还在探查消息、药理研究等方面有所涉猎,并且行事隐秘。镇国公为苏离忧这位大小姐安排了不少亲兵作保护。
苏离忧走到窗前,天上阴云愈发厚重,呈风雨欲来之势。她细细捋着绫下消息中的疑点,与人偷情分明是对长宁的陷害,她急匆匆回家或是为了这件事,但最后却没有告知家中的长辈反而自缢?这不合理啊。
突然,苏离忧脑海中闪过一种可怕的猜测:偷情是假的,那么自缢呢?会不会也是假的?长宁或许根本就没有机会说出实情!想到这,她的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
“素问,祖父今日可在府上?”话语间,她已提步走出。素问思索片刻,回道:“沈将军一早便邀国公爷去喝茶。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回来了。”
“哦?你要暗地里找有经验的仵作?”独自下着战棋的镇国公苏戟挑眉,意外地看向孙女,“丫头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苏离忧定定地与他对视,“我只想查明事情的真相罢了,祖父帮不帮我?”“哈哈!”苏戟朗声大笑,“你这丫头,你爹不在就可劲儿使唤我。放心吧,人我会给你找来的。”
苏离忧闻言总算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纵使妆粉铺染仍有些憔悴的脸上,流转着动人的光彩。随意行个礼谢过。走到门口时偏头想了想,又提了一句:“要女仵作!”便匆匆赶去忠义侯府。苏戟下棋的手一顿,嘀咕道:“没良心的小丫头,尽给我出难题。”要的是女仵作而不是只检查妇女下体的坐婆,这可不好找。
白日里的忠义侯府较晚上热闹几分,那些闲言碎语更是多了不少。嘴碎的下人们在看到苏离忧时纷纷佯装做事,她冷眼扫视一番,单单“哼”了一声就让他们身子抖了三抖。夏竹在后面见着好笑,被素问瞪了一眼又立马恢复大方得体的姿态。
沐长宁在沐夫人的坚持下被安放在原来的院子,她时时陪在沐长宁身边,与她说话。而沐天勇得知绫下一事后,啐了一声“荡妇”,连带着看沐夫人的眼神里也满是厌恶之情。
沐夫人虽然并不相信,但却无力反驳,因为这是从她娘家那边传来的消息,而沐长宁自缢的现实也摆在眼前。她只能哀求沐天勇,甚至以死相逼,希望能让女儿好好地下葬,而不是被草草裹尸抛入荒野,遭恶狗吞食!
苏离忧安慰了沐夫人半晌,几度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告诉她长宁也许死于非命的猜测。